已经凌晨两点,四周依旧围满了神色各异的看客们,不安惶恐的议论声追击着黑暗,红蓝闪烁的灯光照亮了这片无人问津的树林。
一辆黑色吉普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树林边缘,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就坐在车内,正透过窗户注视着窗外,他眼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黑青色,像是许久没睡,身体已经严重透支。
就在他刚想推开车门下车,突然眼睛一花,一阵头晕目眩,又重重地跌回座位里。巨大的倦意随之席卷而来,让这个年轻人根本无力招架。他不禁想起,上一次好好睡一觉是什么时候?
他已经不记得了,困意让大脑变得迟钝,头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眼前的灯光和人影全都模糊起来,那些窃窃私语都变成了催眠咒。
年轻人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伸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然后把车窗摇下,快速点燃了一根烟。刺鼻的白烟登时呛进肺里,他伸手搓了搓发红的眼睛,感觉疲惫终于少了一些。
不到半根烟的功夫,热风已经把车内灌满,年轻人舔舔干燥的嘴唇,汗水不停从脸颊旁滑落进领口,他手指轻敲着方向盘,目光税利地扫视着前方拥挤的人群。
这些学生们交头接耳讨论着,视线交集,手轻轻点着前方,大多数穿着睡衣和拖鞋,年轻的面孔上带着各种情绪,惊慌,好奇,恐惧。而在一个月之前,这些孩子脸上的情绪还大多是兴奋,毕竟这样稀奇的惨像,可能终身难见。可到现在,谁也不知道,惨剧会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一顿之后,年轻人推开车门,把剩下的烟扔在地上,抬脚碾碎了发红的烟头,快步走进人群。
警戒线外他被几个记者缠住,摄像机和闪动的照相机对准他,拿着话筒的记者们跟机关枪似的七嘴八舌朝他冲过来:“容队,说说什么情况吧!”“是不是又死了一个学生?”
容铮微眯了下眼睛,没有搭理,他挥手推开涌上前的人群,径直挑起警戒线走进现场。
一名老刑警正蹲在地上愁眉苦脸地抽烟,一看见他,赶紧站起身上前打招呼:“容铮,这是第三起了,被安排夜间巡逻的保安发现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四十三分,刚好叉开……唉……这可怎么得了。”
容铮皱起眉,还是一句话没说,疾步朝前走。
旁边的学校领导一看见容铮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他额头上鼓着青筋和冷汗,愤怒又焦急地说:“又发生了,这可怎么办,这次才过了两星期,家长已经闹翻天了,学生们也很害怕,说是学校里有连环杀人犯,都闹着要停课!这就快期末了,学教局那边也不答应,说坚持,坚持他个大头鬼,再坚持下去,学生们不得把我房子拆喽!警方到底多久才能抓到凶手?他还会不会杀人?我要怎么交代?”
容铮抿着嘴,没有回答,他转头问身旁的人:“监控呢?”
老刑警眉头锁紧,无奈地摇摇头:“还是什么都没拍下来。”
容铮抬头望向前方,现场就在校园后山的树林里。
这里地势凹凸不平,树木繁茂,容易迷路,可能因为预算原因,这里并没有设置围栏和障碍,校方称平时鲜少有人进入,可据他们调查,学生们常常把这里当做幽会的地点或者探险的秘密基地,即使案件发生后,他们也会不怕死地朝林子里钻,时常会跟巡逻人员打游击战。
后来出于安全和警方的建议考虑,校方在几个主要入口加装了摄像头,每隔半小时,还会安排巡逻人员巡逻,然而案件还是再次发生了。
尸体发现的时间是一点四十三分,巡逻人员一点三十分出发在林子中巡逻,巡逻时间总共要花费半小时,意味着凶手和巡逻人员当时正在同一片树林,然而凶手不仅躲过了巡逻人员,还避开了所有的摄像头。
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容铮的脚步变得越发沉重了。
走进树林约十来分钟的时间,他们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有几名技术人员正在勘察现场,闪光灯在树林里咔擦咔擦的响着,照亮了其中一棵高约十五米的乔木。
正值酷夏深夜,大树枝繁叶茂,远远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然而灯光下却若影若现晃动的黑影,似乎昭示着什么不安的东西。
容铮穿好鞋套安静地走到大树底下,此时所有人都在静寂无声的忙碌着,无一例外面色凝重,惨白的月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下,他抬起头顺着灯光从下往上看去,隐约可见树上悬挂着一个人影。
死者应该是一名年轻男性,色彩鲜艳、样式时尚的球鞋在闪光灯下看起来灰扑扑的沾满了血污。
他身上却穿着不合时宜的棉服棉裤,厚厚的衣料把头部以外的部位包裹得结结实实,四肢和颈部的部位都被细绳牢牢捆住,但看起来四肢却无力朝下垂着,整体软趴趴的,像十几年前欧洲流行的瓷娃娃(头部和手脚部分是瓷器,其他部位用棉花填充)。
尸体被悬挂在树枝上,一根长约二十米的尼龙绳捆在死者的颈部,利用粗壮的树枝把死者吊在半空中,而绳子的另一端则捆在旁边的树桩上。
晚上树林里风很大,呜呜直响,尸体被风吹得在半空中轻轻摇晃,在寂静的深夜里,仿佛一个吊死鬼正在半空中俯视着不远处的校园,看起来格外-阴森诡异。
容铮拿着电筒和望远镜,仔细查看死者的模样,青灰的脸上还留着死前那最后一刻的恐惧,双眼圆睁瞪视着前方,仿佛凶手就在眼前。循着目光看过去,在这片树林里,曾经也有一具同样的尸体悬挂在某棵大树上。
“容队,你来啦。”法医拎着个保温瓶,正把泡好的枸杞茶往嘴里送,“这大夏天,林子里晚上就晾这一会儿,那臭气熏天的,苍蝇蚊子再呼哧来一场野外交合,简直了……小李,帮忙搭个手,把尸体放下来。”
容铮转头问现场技侦人员:“现场发现了什么吗?”
“老样子,42码鞋印,另外,还多了三轱辘印。”技侦人员拿着相机,调出刚拍摄的照片,“你看,有点细,像那种工地上用的三轮便利小推车。”
老刑警在旁边“咦”了一声:“前两次都没发现这东西。”
容铮沉默地停住脚步,突然想起来:“我来的路上发现有个在建的农房,就在离学校一公里的地方,高速旁边,你派人去问下,看东西是不是他们丢的,再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或者监控。”
“行。”老刑警麻利地安排下去。
这时,法医站起身朝容铮招招手。
容铮两步走上前,低声问:“查怎么样了?”
“挺年轻的一孩子,二十岁不到。”法医叹了口气,用戴手套的手指着地上的尸体,“你瞧,和前两起案子一样,他还是取走了一部分。”
容铮蹲在旁边直皱眉,树林里闷热潮湿的空气将腐臭味弄得更加浓郁,让他此刻更加心烦意乱。
死者的棉衣棉裤此时都被褪下,露出了里面血迹斑驳的遗体。
这具尸体完全是被拼凑起来,四肢都与身体分开,乍一看有些奇怪,原来这具尸体的四肢格外的短,显得有些不协调。
凶手切走了部分肢体,然后将剩下的尸块拼凑成人形状,用厚实棉衣将尸体固定住,再悬挂在树上。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取走的尸块有什么用处?
这些对于他有什么意义?
容铮戴上手套,扫开尸体上密密麻麻的蚊虫,小心地翻动尸体,看见死者的后脑有一处伤口,他的脖颈、大腿根部都有一个大洞,喷溅的血迹凝固在大洞四周。胸部到肚脐下被剖开一条光滑的口子,肋骨完好无损,里面的脏器已经不见踪迹。
显然凶手将死者的尸体先放血,再取走脏器,随后分尸。
他的犯罪手法更加娴熟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法医指着脖子上的淤青说:“死因依旧是机械性窒息,他的力气很大,把死者绑好后,直接从背后把死者勒死,再放血分尸。死亡时间估计是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这林子里气温比外面高,湿度也大,更准确的时间要等回去解剖后才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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