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也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取下了对讲机,按下了接听键。
一段急-促的声音闯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报告,我找到了备用电箱的手动关闭闸口,是否能关闭,请指示。”
听见这句话,谭鑫心里不禁高兴起来,终于能停止这一切。
然而,那警-察却忽然肢体紧张了起来,拼命按着对讲机,想要说话,但那头却是另一个人下了命令:“马上执行!”
警-察脸色倏地一变,指着垃圾箱朝他们大喊:“快,上去!”
谭鑫莫名其妙跃上垃圾箱,从女人手上接过小女孩,随后,他伸出手,打算去拉女人,然而就在此时,“嘭”的一声巨响,周围的所有灯光顷刻间全部熄灭,诺大的石碑广场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谭鑫抓住女人的手忽然一空,一种猛烈的恐慌感油然而生,他紧紧抓着小女孩的手臂,努力睁大双眼,可他却什么也看不见。
呻-吟声、疑惑问询声、细碎的脚步声还有衣料互相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似乎人群开始乱了起来,有人在咒骂,还有人摔倒发出痛苦的哀嚎。
谭鑫使劲大喊,但周围声音太嘈杂了,他无法听到回应,就连警-察也没了踪影。
他忽然感到害怕起来,手忙脚乱,甚至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究竟怎么回事?”
“别推!”
谭鑫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对黑暗有与生俱来的恐惧感。他努力调整呼吸,可手指颤-抖得像是触了电一样。
这一瞬间,他悔恨极了,他想要回家,他后悔到了这里,他忽然想找妈妈。
“妈妈!”
他怀里的小女孩细细喊了一声,谭鑫一下回过神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别怕!哥哥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牵引着小女孩的手让他握住灯柱。金属冰冷的触感,让他忽然意识到了警-察为什么让他们爬到垃圾箱上。
尽管脸色苍白,但他心底还是涌起了一份力量。
他下意识地抓紧小女孩,用手肘抱紧灯柱,另一只手伸向虚空,大喊:“喂,那个——”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就是在这时候响起,刺穿了他的耳膜,杂乱恐慌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谭鑫吓得浑身一哆嗦,慌忙地抬起头,可眼前却什么也没有,只有越来越多的尖叫声。
无数人开始声嘶力竭地尖叫,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谭鑫急得满头大汗,拼命伸手往外抓,想要抓到女人,小女孩也大声哭叫起来,恐惧地喊着:“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然而,谭鑫什么也没抓到,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喊——“砍-人了!”“杀-人啦!”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尖叫着,拼了命地朝后面狂奔。
黑暗之下,人们本能地开始逃跑,他们用手想要推开面前一切阻挡自己的东西,可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位于广场的最中心,是人流最聚集的地方,所有人之间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巴掌的距离。
可是,谭鑫却很清楚地感到有人在奔跑,细雨被人奔跑时候带过的风打在了他的皮肤上,冰冷的感觉从脚底倏地窜起来,人群里嘈杂的奔跑声里牵杂着求饶声和啪打声,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人骨断裂的声响。
他忍不住恐慌地想,是不是有人被踩在了地上……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谭鑫感到一阵摇晃,眼前飘过几道黑影,“嘭”的一声,有人猛烈地撞击了下垃圾箱。
小女孩失声尖叫,谭鑫怀中的手机倏地掉了出来,他反射地伸出手,一把接住手机,刹那间,屏幕亮了起来,淡黄-色的微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谭鑫惊恐地张大了嘴,他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仿佛人间炼狱——
眼前数不清的人交叠在一起,莹弱的光线下,他们的表情狰狞,恐惧,绝望,扭曲,像鬼魂一样……肢体缠在一起,堆成了一团,又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身-体一个压-在一个身-体上。
从他的角度看去,看到无数只手带着淤青和抓痕在空中无助地挥舞、推搡、拍打着。他们想要推开身上的身-体,想要站起来,可是徒劳无功。
有人跃上了人堆,踩在他们身上,把他们当成求生的桥梁,飞快地踏着手、腿、头,拼命朝前跑着;有时候会被一两只手抓住,哀求着把他们拉起来,那人会重重地抬起腿再重重地踩下去,毫不留情地飞快跑走。
浓厚的血味掺杂着雨水钻进了谭鑫的鼻子里,咒骂哀嚎声阵阵在耳边响起,谭鑫颤-抖着身-体,紧紧把小女孩圈在怀里,他觉得浑身冷得可怕。
忽然间,他感到了对那警-察的无比感激,可脑海里却怎么也浮现不出警-察的模样,他戴着头盔,个子很高,声音很有气势,唯一让人记住的是,他的普通话生硬夹着带着地方的方言。
他还能见到那个警-察吗?
谭鑫想要报警,他按动着手机,现在是下午十八点十八分,然而却没有信号,也没有网络。
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把他稚嫩的面孔照亮,成了黑暗里最亮的光芒。
在一片混乱中,他和小女孩位于最安全的孤岛上。
谁能想到,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箱,成为了乱场中最安全的避风港。
正在他借着胡思乱想来缓和恐惧的心情的时候,不远处,几个垒在一起的人,注意到手机发出的灯光,转过头来,齐刷刷地看向他,用一种渗人的目光。
⑤
4月15日,星期三,下午六点二十分,石碑广场前方英雄纪念碑前。
朱珂阳双鬓全是热汗,咬着牙拼命抓住雕塑,把脚尖蹭着石碑的边缘当做支撑。
湿滑的雕塑外壳让他精疲力竭,旁边的老人体力不如他,已经快没力气了,几次往下掉,都是他用力把对方拉扯起来。
朱珂阳不仅要顾着老人,还要谨防石碑下拍打的手把他拽下去。
他们已经分不清身上是雨水还是汗水,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完全是凭借着求生的意志力坚持着。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和老人正试图从石碑的正面移动到侧面,忽然一道刺耳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那声音差点让他们从石碑上掉下去,一米五的高度,摔下去朱珂阳可能会断个胳膊,可老人就不一定了。
他们全程无暇顾及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是艰难地在雕塑上攀爬,等他们缓过神来,才注意到周围突然陷入了黑暗,于此同时,远方传来了惨叫声,那声惨叫犹如信号,紧接着所有人都疯了,像兽群一样发狂地朝外狂奔。
他们的位置离人群集中点的商圈中心有段距离,位于石碑广场的边缘,后面是一栋不对外开放的高大建筑物,建筑物上有几处应急照明灯,这时候都亮了起来。
借着灯光,他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
黑压压的人群已经辨不清男女老少,上万聚集的群众不知缘由突然开始骚动起来,以巨幕为中心点,人群朝四周争先恐怖地奔跑。
但他们移动的速度有限,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空隙。朱珂阳看着这一幕不禁心揪了起来,他很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和他曾经经历过的一样。
狂奔之下,会有人被推倒,但没有人会停下来,也没有人会好心去拉一把,那些人只想着要离开,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摔倒的人身上会踏过无数双脚,踩着他的背,他的手,他的腿,他的头……他一开始会哀嚎,惨叫,大力抗争,企图站起身来。
但人太多了,太多双脚踩上他的身-体,甚至有人还会因为踩得不够平整而狠狠踹上一脚。再之后他没有力气,只能一遍遍呻-吟,到最后彻底发不出声音。
细细飘散的雨水里,已经带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老人快要支撑不住了,他急-促地喘着气,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嘴唇已经发青紫,方才还硬-挺的背脊已经弯了起来,两只手开始不断往下滑。
朱珂阳见状一把抱住老人的肩膀,咬着牙用全身的力气把老人往上托,他大声喊:“爷爷,你得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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