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幸好,他还没有走多久,就看到了站在夜色的草儿,以及离草儿不远的打手们。
他能看见有人匍匐身体,正在从侧面接近草儿,而没有带任何夜视装备的草儿根本不可能看清楚。
那人爬行时发出的草叶窸窣声也被虫鸣和草木被风吹动时的婆娑声掩盖。
叶舟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出了一枪,不过他开完枪就因为后座力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摇晃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形,这绝不是他缺乏锻炼,而是这杆枪是他随手从仓库里拿的,是落阳基地用来抵债的其中一杆。
问题是在于,这杆枪本来就是残次品。
但叶舟不愿意把自己的“虚弱”暴露在员工面前,他冲草儿笑了笑:“留一个。”
这句话出口,草儿和周文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叶舟还丢给了他们两个夜视眼镜,但不是隐形的,架在鼻梁上就行。
叶舟重新把子弹上膛,他架起枪,这次枪口对准了趴伏在地上的金发男人。
晚风在人群中吹动,打手们此时似乎才反应过来,他们无法对抗突然出现的这三人,他们手里有能发出奇响,威力巨大的武力,刚刚对女人的轻视让他们产生了自己能反抗的幻觉。
而现在,那幻觉被恐惧驱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次叶舟没有下死手,他瞄准了草丛里男人的小腿,毫不犹豫的给了一枪。
枪声过后,叶舟环视一圈:“不想死的都趴下!”
有人颤颤巍巍的蹲了下去,过了几秒才慢慢趴伏在地上。
叶舟又喊:“屋子里的人别出来!”
好在屋子里的一家人从始至终就没想过开门出去,他们没有听出叶舟的声音,但之前听出了草儿的声音,即便不知道屋外发生了什么,直觉也告诉他们,屋外有危险。
戴上夜视眼镜的草儿和周文在能看清周围后也不再恐慌。
草儿转头看向提着枪朝自己走来的叶舟,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充满了依赖:“仙人,这群人怎么处置?”
叶舟没带绳子,只能对草儿说:“你去那户人家借绳子,先把他们捆起来。”
他有些厌恶地说道:“这是哈姆带来的人,当然要他来承担后果。”
草儿点点头,她这会儿什么都不怕了,小跑着就穿过了草丛,从那群趴伏着的男人身边经过,没人敢阻止她。
花了半个小时,三人就终于把所有打手捆了起来,连脚都没有放过。
被捆的时候这群人也很配合,没人敢朝叶舟和周文求饶,倒是草儿,无论她去捆谁,那人都要眼含热泪的求饶。
“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做!我是被威胁的!”
“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想要借个东西!”
“我们是好人,真的是好人!”
五大三粗的男人泪眼婆娑的看着草儿,看得草儿头皮发麻,她宁愿这群人凶神恶煞,也不想看到他们瞪大了眼睛努力憋出眼泪的可怜样。
于是她吼道:“闭嘴!不然把你的鼻子割下来塞进你嘴里,叫你吞下去!”
打手们终于不再哭哭啼啼,只是躺在地上,像毛毛虫一样蠕动,想找机会逃走。
叶舟则是走向那个被他打中了小腿,双手撑着地想要爬起来的打手领头跟前,他就这么站在对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费尽力气的挣扎。
恶人在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不会比好人更坚强。
欺善怕恶,无论他的拳头有多硬,其本质也不过是懦夫。
叶舟蹲下去,他抓住了男人的后领,他稍微用力,男人就无法逃避的头朝后仰,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看到了叶舟的脸。
昨天他们见过面,男人一眼就认出了叶舟。
叶舟倒是不记得这人具体是谁,打手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普通打手和打手头领都是一样的。
“我还以为你能有点骨气。”叶舟皱了皱眉,他在对方仰头的那一刻就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极端的恐惧,那是人在面对无力阻挡时的恐惧,对方并不想反抗,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叶舟见多了这样的人,他杀的第一个人就是这样。
只是当时对方已经快疯了。
为了避免“误会”,避免哈姆跟自己讨价还价,叶舟才没有直接动手。
男人死死瞪着叶舟,他不知道叶舟已经看破了他虚弱的本质,咬着牙说:“你有本事杀了我!我的兄弟都会为我报仇!”
“不是现在。”叶舟重新站起来,一脚踩在男人的背上,然后用枪托在男人的后脑来了一下,这一下让男人发出了凄厉的吼叫。
屋子里的一家人这时候才哆哆嗦嗦地从屋里出来。
门被敲响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醒了,哪怕他们看不见门外的情况也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
他们现在惊魂未定,但都知道自己安全了。
一家人就这么紧靠着挪动到了草儿身边。
“莱拉小姐……”老妇人哆哆嗦嗦地跟草儿说话。
这个家里也就她跟草儿熟一点。
莱拉严格来说不是人名,而是本地一种野草的名字,草儿也没自己起英文名,就直接用本地的一种草充作自己的名字。
草儿看到这个老妇人脸上立刻摆上笑容,即便她现在很累。
这个老妇人和李姑长得一点都不像,她比李姑看起来更怯懦,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她娘敢一个人拿着菜刀去跟村里人“讲道理”。
村子里的女人,凡是脾气好的,日子都不会好。
自己的男人都会打骂她,更别提外人了。
所以村里的女人要么是家里的老黄牛,要么就是悍妇,比男人更敢拼命。
但草儿看着眼前怯懦的老妇,还是会想到逃难路上的李姑。
到最后,她们俩都快死了,每次去乞粮,李姑都让草儿躲起来,她一个人上前,偶尔会要到一点植物根茎或是树皮,偶尔会挨一顿打。
那不是草儿认识的娘,那个虚弱的,怯懦的,趴跪在地上祈求,挤出讨好笑容的老妇人不是她认识的娘。
可那时候草儿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当时一直觉得自己会比娘先死,她身上的一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而唯一治疗的法子,就是用锋利的石片割除那些腐肉,然后用火去烧烫。
直到现在,她的大腿上还留着那道皮肉烧焦后的疤。
哪怕天气再热,超市里的女人们都换上了短裤,她也穿着五分裤。
她也知道,只要她找仙人求一求,仙人一定会赐给她能祛除疤痕的神药。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口,也不准备去掉那道疤。
她也明白了她娘为什么催她上进。
她娘不是不心疼她,但她娘更知道,心疼是没用的。
可那时候除了娘以外没人心疼她,而她现在可以心疼像她娘那样的老妇人。
“放心吧,没事了。”草儿神情温和的看着老妇人,“你们明天就搬到镇上去吧,这边还是危险,附近都没什么人了。”
虽然打手们是从镇里出来的,但这更加证明了小镇的安全。
这些打手并不蠢,至少还没蠢到在小镇里寻找“猎物”的程度。
四处都是人,隔壁就是邻居,怎么想都比住在荒山野岭,周围一户人家要安全。
老妇人立刻说:“搬,明天就搬……”
至于儿子回来以后发现他们不见了,那就让儿子们去问吧。
草儿摇摇头:“现在就去收拾东西,不收拾也行,待会儿和我们一起去镇上,明天再回来收拾行李,记得把门锁好。”
老妇人连连点头:“好好好。”
草儿又看了眼缩在父亲背后的三个小姑娘,她们最大的一个才十二岁,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像是不超过十岁,如果他们今晚上没来,如果他们没发现这群打手离开……
草儿打了个冷战,她看向那群趴在地上像虫一样蠕动或者一动不动的打手,这群人现在看起来不像人了,不对,他们本来就不是人。
草儿抹了把脸,她苦笑了一声。
他们是人,只有人才能这么坏,只有人才能比野兽更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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