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已经到陈国了,和谁交易不是交易?”
邹鸣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轻声说:“你去哪儿,我在哪儿。”
叶舟有些感动。
他交过很多朋友,但从没有过邹鸣这样的朋友,为人可靠,又总是为他考虑。
他沉默寡言,却又格外可靠。
叶舟:“我已经在他身上投资那么多了,换一个人还是有点麻烦。”
叶舟叹了口气:“看情况吧。”
叶舟睁开眼睛,正好闯入邹鸣漆黑的双眸中,他在邹鸣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
翌日清晨,鸡鸣声打破了大地的寂静。
叶舟缓缓睁开眼睛。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张俊脸。
可能是相处的时间太长了,叶舟其实不太分辨得出邹鸣长得怎么样。
就像他分不清他父母的美丑,反正在他心里,他爸妈就是世上最好看的父母。
叶舟的目光落在邹鸣的嘴唇上,邹鸣的嘴唇很薄,但奇怪的是,邹鸣这个人并不薄情,他顶着一张负心薄情的脸,却是个对朋友非常仗义的人。
可能是叶舟的目光太有存在感,邹鸣也睁开了眼睛。
他们俩昨晚被子都没盖,就这么头对头的睡了一晚上。
叶舟:“走吧,去洗脸刷牙。”
叶舟说完以后就站起来。
外面天还没有大亮,可能是因为刚刚入春不久,所以还有些冷,叶舟拉开帐篷的时候打了个哆嗦,可他还没把这个哆嗦打完,就看到了跪在帐篷前的陈侯。
陈侯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兜裆布,他在清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背后背着一捆荆条。
叶舟一愣,陈侯抬起头,他被冻得脸颊通红,看到叶舟出来,他就双手举过头顶,朝叶舟行了一个大礼:“暨!有愧!”
“不敢求仙人原谅,但求仙人再给暨一个机会。”
一国之君,在他帐篷前负荆请罪。
本来过了一晚上,叶舟已经不那么气了,现在看陈侯这个模样,气又少了一点。
陈侯跪了大半夜,他背上已经被荆条刺出了不少口子,血珠分泌出来,满背都是血,看着十分可怖。
晨起的士卒们也看到了这一幕,但他们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的看着。
叶舟问他:“陈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陈侯苦涩地笑了笑:“仙人说的对,我不是君子,甚至算不上小人,然我强国之心绝非妄言!”
“我从未想过愚弄仙人,是我小人之心。”陈侯,“恐仙人看穿,不再助我。”
他努力扮演一个仁者之君,想让仙人助他护他。
但那不是他,他不是那样的人,因此扮不真也扮不像,最后只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叶舟没有让陈侯起来,他轻声问:“陈侯,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陈侯咬着下唇,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身体东倒西歪,却还是硬撑着跪在原地:“仙人,我乃先父第四子。”
他是嫡长子,可嫡长子也并非一定能继承国君之位。
而他的父亲,又是个软弱多情的人,他对臣子软弱,对后宫多情。
如果不是夫人们生下的孩子才可称公子,那陈国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位公子。
从小,陈侯就知道,他这个太子之位是不稳的,他的兄弟们虎视眈眈,他的母亲又是个柔弱的,没有主意的女人,他活在深刻的阴谋诡计之下,在君父死前一直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
所以他娶了出身第一大族的妻子,拉拢自己的公族兄弟,连阿如这样的奴隶都没有放过。
正因为阿如是奴隶,他才更信任他。
然而还不等他学会怎么当一个君子,他就成了国君。
前一刻他还在阴谋诡计里打滚,后一刻他就要成为一个仁人君主。
陈侯仰头看着叶舟,他半张着嘴,露出一个似哭非笑的表情,艰难地说:“仙人,我还是没学会怎么做一个君子。”
叶舟看着陈侯的眼睛,他看了片刻,终于在陈侯要再次给他下拜的时候说:“陈侯把荆条取下来吧,进来说话。”
叶舟重新走回了帐篷,他对邹鸣说:“倒两杯温开水过来。”
邹鸣微微点头,跟踉跄着走进帐篷的陈侯擦肩而过。
两人擦肩的时候,陈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叶舟盘腿席地而坐,陈侯却是跪坐。
两人面对面坐着,叶舟率先开口:“陈侯想要回到临淄,重回侯位上,你想让我帮你,难道我没有相帮吗?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一副无辜无觉的模样来?”
“一而再,再而三”六个字叶舟说的有些重。
陈侯苦笑着说:“仙人,并非不能,而是不敢。”
“我这样的人,实在配不上当一个国君,国君,要心怀百姓,心怀家国,还要是君子。”陈侯,“我怕叫仙人看出我不是君子,再不助我。”
叶舟轻声说:“怪不得。”
怪不得他对陈侯说,君子不一定能当好国君的时候,陈侯会那样看他。
陈侯又说:“仙人救我性命,我待仙人应当如事君父,然我鼠目寸光,胆怯懦弱,以至于叫仙人以为我有意哄骗,是我之过,无论仙人如何罚我,我都认罚。”
“只求仙人留我一条性命,叫我回到临淄,清理了朝堂后再杀我。”
叶舟打量着陈侯,他能看出陈侯不是说谎。
他是抱着必死之心来请罪的。
于是叶舟最后的一点气也消了,他笑道:“陈侯不必如何,我若要杀你,先前又何必救你?”
“人无完人,便是圣人也不敢说自己无一丝瑕疵,但愿陈侯日后在我面前能坦诚相待。”
“便是不能坦诚,宁可闭口不言,也勿再哄骗。”
陈侯知道,这一关他算是过了,他再次俯首:“暨再不敢如此,若再如此,仙人立刻取我性命,我无二话。”
叶舟点点头:“陈侯去洗漱吧,背后的伤也叫人处理一下。”
他安抚道:“经过此事,我倒觉得如今的陈侯,更有国君的样子。”
陈侯错愕的看向他。
叶舟:“战国不是和平时期,一国之君就要有头狼的样子,你若偏要效仿君子,便是人人可欺,君子的外衣披久了,你再想脱下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陈侯:“暨受教。”
叶舟亲自送陈侯出去,看着陈衍给陈侯披上大袄后才重新退回去。
经过这件事,包括陈侯在内的所有土著,都会知道他是不可欺的。
虽然是歪打,但好歹正着了。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树立了威信。
叶舟叹了口气。
在乱世做生意还真不容易。
不仅要装神弄鬼,还要炫耀武力,树立威信。
这么一想,再换一个国,确实是有点亏。
只看他最后能挣多少了。
第102章
毕竟一路跋山涉水,虽然着急,但叶舟他们还是在长雄关停留了两天。
长雄关位于两座山的相交处,地理位子十分优越,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各国没有吃下陈国这块肥肉,也有一个原因是长雄关。
打下来不知要耗费多少兵力,伸手就能要到粮食,何必再打呢?
与其打陈国,不如打更容易攻占的城池。
不过一旦有哪个国家真的强到无人匹敌,那陈国就是最先被盯上的那块肉。
陈侯这几天也没闲着,他终于褪去了那层仁人君子的伪装,露出了真实的内里来,比之前看着反倒更有了几分王者风范。
为了以防万一,原先的两千多士卒,陈侯留了两百多在长雄关。
毕竟不是战时,此时换将也不会动摇军心,韩冉作为左将军,被陈侯暂时留在这里顶替了张榕。
至于张榕,他要被带回王都临淄。
陈侯也告诉了叶舟,张榕必须得死,但不是现在,他要削弱世家公族的影响力后才能对张榕下手。
听陈侯说的多了,叶舟也觉得在这里当国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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