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么瘦弱,可又能扛起那么重的粮食,就连三个孩子,都拖拽着一袋粮食往家里走。
李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偏过头,用手擦了擦眼睛。
负责搬运的草儿看她娘的样子就知道娘哭了。
她觉得有些奇异——在她的记忆里,娘是不哭的,是泼辣的,谁若是敢跟他们家抢水,她娘就能跑去对方家门口骂上一整天。
有娘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娘也从来不会同情人,她记得娘说过,心疼自己都不够,哪儿能心疼别人。
可如今,娘会心疼别人了。
草儿觉得自己胸口涨涨的,眼睛也有些发酸。
·
老妇人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有力气过!她脸上还带着泪,可手脚却格外麻利,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背上的粮食沉!空地里还有呢!他们家分到了不少,还要再搬两趟才能搬回家。
她害怕有别家的把自己的粮食搬走了。
“孩他爹,你快点!”她只扛了一个麻袋,老翁扛着两袋。
老翁脸色涨红,他说话的时候差点咬到了字的舌头,浑浊的双眼放光:“我快,快!”
他们把粮食扛回家,刚刚放下,又马不停蹄的往空地上跑。
如此反复三次,他们总算把粮食都带回了家。
老妇人扛回最后一袋粮食,终于一屁股坐到地上——她此刻才感觉到了累了,腰感觉到了疼痛,可比起身体的疼痛,她的精神却格外亢奋。
“打开,快打开看看!”老妇人撑着地面站起来,她弯着腰打开了蛇皮袋的封口。
刚打开的瞬间,大米的清香就扑面而来,老妇人几乎要溺死在这粮食的香味中。
他们这小小的土屋里盈满了大米的香气。
孩子们立刻放声嚎哭:“饿!娘,饿!”
老妇人看向丈夫,老翁:“吃饭!煮饭!我们也吃一次饱饭!”
他们立刻动手做起饭来,他们买不起鼎,只能用陶罐做饭,陶罐早就缺了口子,可他们也没钱买新的,只能用着这个破陶罐。
老妇人在陶罐里加了些水,也不淘米,直接将米放了进去。
“看着不像咱们平时吃的米。”老妇人手里抓着一把白花花的大米,她不敢置信道,“哪里能有这么白的米?还这么大!”
老翁小声说:“肯定不是咱们陈国的。”
老妇人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也是从小听长辈说,他们陈国的土地是最好的,种出来的粮食最好的,他国的粮食都比不上他们,所以那些国家才总找他们伸手要粮。
“我爹娘说过,咱们陈国的粮是最好的。”老妇人有些倔,“他国不会有这么好的粮。”
陈国的粮好,已经是他们这些以种地为生的庶民们唯一值得骄傲的事了。
老妇人又指着另外两袋打开的蛇皮袋说:“那两样,咱们见到都没见过呢!”
老妇人小声说:“他们肯定不是他国人,也不是咱们陈国人,说不定是高人!”
老翁有些迷茫:“什么高人?”
老妇人跺了跺脚:“世外高人!住在深山老林里的那种。”
老翁还是不理解,但他也不反驳妻子的话,只笑着说:“你说是如何,那便是如何吧。”
“只要粮官不来,这些粮食够咱们吃了。”老翁闻着煮米饭的香味,陶醉地说,“这样的米若是用来酿酒,定然也能酿出好酒。”
老妇人:“贵人们才喝得起酒呢,哪里能那样糟蹋粮食,填饱肚子的东西,酿成酒一泡尿便没了。”
孩子们慢慢不哭了,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眼泪,哭累了便缩到父母的怀里,一家人团坐在一起,等着米饭煮熟。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妇人去灶台前看了一眼,发现米已经煮开了花。
这定是可以吃了。
她冲丈夫说:“去把碗拿过来。”
他们的屋子没有烟囱,灶台都设在屋外,只搭了棚子,用来挡雨挡雪,冬天的时候,这里还要用来堆柴。
他们端着碗,每人都盛了满满一碗的白粥。
老妇人往屋里走时,朝左右看了一眼,邻居们果然也与他们一样,都在做饭。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可惜没有小菜。”他们回到屋里,围着木几跪坐下去,把碗放在桌上。
他们米放得多,虽然是粥,可和米饭没有太大差别了。
老妇人笑道:“有粥吃,哪里还要小菜?如今家里也没盐了。”
老翁叹气道:“盐贵呢。”
他们可买不起,就是要买,买的也是最差等的盐,说是盐其实是盐土,放在水里煮一煮,沉淀一夜,把上面的水倒出来,下面的土便不要了,等水干了,就有一点少少的盐。
但吃着是发苦的,但他们也没吃过好盐,不知道真正的盐应当是什么味道。
“就这么吃吧!”老妇人笑丈夫,“昨日连粥都没有,怎的不抱怨没有小菜?”
老翁:“我就这么一说,哪里真要小菜了?我吃完就去山里走一走,不走深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菜,带回来晒干了,也能吃久一些。”
老翁:“还得砍柴。”
老妇人点点头:“那我收拾一点粮食,给我娘家送回去。”
老翁:“应该的,岳父岳母以前给我们借了不少粮食。”
他们能撑到现在,不仅靠村长善心,也靠老妇人有个家里劳力多的娘家,虽然也过得穷兮兮苦哈哈,但还是能挤出一点粮食接济他们,否则靠他们两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三个孩子养到这么大的。
“娘,吃饭。”长子抱着碗,用木勺往自己的嘴里刨粥,但粥太烫了,烫得他五官发皱,可他舍不得把嘴里的粥吐出来,就这么强忍着,忍到眼睛里都冒出了泪花,才张嘴给娘看,“娘,烫。”
老妇人看过去,发现长子嘴里被烫出了两个泡,她无奈道:“家里没针,等吃完了,叫你爹削个木签子,把泡挑破就好了。”
长子点点头,他看着那碗粥,想吃,又不敢吃。
老妇人这才拿起来,她自己不吃,反而先把粥吹凉了,喂给孩子吃。
老翁也放下自己手里的碗,学着妻子的模样给孩子们喂饭。
夫妻俩此时肚子是饿的,身体是累的,可他们脸上带着笑,红彤彤的脸上满是汗水。
孩子们一口口吃着饭,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感受着人生中头一顿带着米香的饱饭。
外头炊烟袅袅,屋内满是米香。
真是好日子啊。
第105章
大约是开了禁,叶舟走了一路,就当了一路的散财童子,他自己捐,但也没有放过陈侯。
作为一国之君,国民活成这副样子,无论如何他都应该负主要责任。
就连陈侯穿的战甲都被叶舟给扒了,好在战甲还算值钱,毕竟是国君,他穿的战甲由名匠打造,在系统里兑换除了一百三十多万的高价。
陈侯也从未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庶民——他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离开临淄。
能在临淄生活的百姓都不是真正的庶民,他们小有家资,代有世仆,拥有自己的奴隶和财产,供得起孩子读书。
对于庶民生活,陈侯只在官员和亲信的嘴里听说过。
他知道庶民穷困,他们种的粮食自己吃不了,更买不起,穷得卖儿卖女,如今鲁国不少奴隶都是陈人,可那些干巴巴的话,永远没有眼睁睁看到的现实有冲击力。
陈侯看到过老夫妻拉着孩子,把孩子交到奴隶商人手中,而他们仅拿到一袋黄米和一袋豆子。
孩子们不哭不闹,只是一直扭头看着父母,再被商人带离。
生离死别日日都在陈国境内上演。
在他们散财的路上大大小小一共遭遇了十几次暗杀,五六个城池和关卡拦住他们的去路,不叫他们同行,守城官员和将士要么质疑陈侯的身份,要么早就被左徒收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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