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大多百姓即便卖房,也很难卖出去,因为多数商人不会久留,就算买宅子,也不会在这两年卖,而别的百姓也没钱了。
有钱的世家也有祖宅,不可能买别家的房子。
陈舒想了想,冲那个商人说:“那就托你带我去了,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商人喜笑颜开,他问:“姑娘上车吧。”
陈舒摇摇头:“我们走路过去就行,我还没在临淄城里走过,你赶时间吗?”
商人立刻摇头:“不赶不赶。”
他等陈舒走向他以后,就带着陈舒往城东走,商人本就健谈,走到陈舒身旁一比,发觉这个姑娘竟然比他高一个头!他连忙问:“姑娘这么高?不知双亲可是外邦人?”
其实外邦也不高,但混血儿也常有,不少混血儿比父母都高。
陈舒摇头:“都不是外邦人。”
商人羡慕道:“姑娘若是个郎君,那便是难得伟岸了,进了军营定能当个将军。”
陈舒笑道:“你还有点眼光。”
她在自己的位面虽然还不是将军,但她觉得自己再历练几个位面,打几场仗,好好训练一下自己的战略战术,还是有机会在五十岁以前当上将军的。
商人看她好说话,又爱笑,态度也自然了许多:“看姑娘的样貌,怎么也不像是仆从呀。”
陈舒:“怎么?想挖我啊?你出得起多少钱?”
商人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姑娘这样的人才,我是请不起的。”
他又不傻,这姑娘在超市里,好东西随便用,好吃的随便吃,比王宫贵胄过得都好,必须是脑子出了问题才能被自己挖走。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很快商人就把陈舒引为知己,甚至在走到宅子门口的时候对陈舒说:“姑娘这样人才,何不另起炉灶?我卫某这些年在各国间游走,所见之人即便不到数万也有数千,似姑娘这样的,倒是一个都不曾见过。”
大方利落,又爽朗,与人侃侃而谈不见窘迫,且能言之有物,非亲眼所见,是说不出那么多内容的,多少士人连自己所住的城镇都未曾离开过,捧着几十年前百年前的书简以为自己就有了见识,知道了天下事。
卫商虽然不曾念过书,但他见得多了,知道这世上的大才太少,但凡出现一个都叫各国君主趋之若鹜,眼前这个女子,也可称大才了。
陈舒倒是毫不羞涩,很平静的接受了卫商的夸奖,她点头道:“如今你见过了,你也是我见过的人里比较会说话的。”
卫商笑了笑:“商人嘛,来往都是客,若没有一张巧嘴,可做不好生意。”
陈舒点头,叹气道:“生意可不好做。”
“那姑娘稍候,我去叫他们开门。”卫商走上台阶,敲响了这户人家的大门。
他们没有直接去这家人出售的宅子,而是到了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
临淄城分城中,城南城东城北城西,城中乃是王宫和公族们居住的地方,是临淄乃至整个陈国的政治中心,城南商人云集,算是商业中心。
城北居住的多是世家和家里有官员的百姓。
城西则是最穷的地方,是临淄城的贫民窟,当然,他们还是要比临淄城外的庶民好上许多的。
只是城西里也有区分,越靠近城中的越富,越往外的越穷。
陈舒看着街道越来越差,路边的景色越来越荒芜,破烂的房屋越来越多,才意识到这里有多穷,她看着眼前的这扇门,这扇门竟然还破了个洞,至今都没有修补。
商人很快叫开了门,只是开门的不是仆从,而是一个年轻的郎君,穿着一身修补过的麻布衣服,上面的补丁清晰可见,估计是刚刚还在念书,手里的书简还没放下。
“郎君有礼。”商人对士人还是有点尊重的,他行礼后说,“这位姑娘想看看你家的祖宅,若是合适,应当会买下来。”
读书郎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他拱手道:“还请先生稍候,我去问问母亲。”
说完他就进了屋子。
这房子可就没有院子了,陈舒打量了一眼就知道里头的布局,一个长条形的屋子,就和现代的一居室一样,客厅卧室中间用帘子或者屏风隔断,就算有了两个空间。
“他们家应当是家仆卖了。”商人叹了口气,“能卖世仆,想来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陈舒:“可他家还有个读书人,说不定日后能再起来?”
商人摇头:“他家无钱,便不能再供郎君拜师,拜不了师,便无人举荐他,无人举荐君上如何得知有他这个人?”
陈舒:“那还真是可惜,我看他的样子,书应该读的不错。”
商人笑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如今有真才实学的实在是少,把他们扔到地里,不少连麦子和黄米都分不清呢!”
很快读书郎就出来了,这次他放下了竹简,可能看到陈舒是个年轻女子,有些窘迫的把手往后背——虽然他身上有不少补丁,但就袖子上的那块最大。
陈舒看他躲躲藏藏,全不在乎地说:“郎君不用躲,有志不在年高,何况你还如此年轻。”
“更何况腹有诗书气自华,你已有了世上最好的点缀,何必在乎外物?”
商人和读书郎都愣了,陈舒立刻说:“这两句都不是我想的,拾人牙慧而已。”
读书郎连忙拱手:“不知姑娘是……”
陈舒摆摆手:“我就是个店伙计,给人干活的,走吧,咱们先去看屋子。”
读书郎呆愣愣地点头,他立刻带着两人去他家的祖宅。
商人原本不太喜欢跟士人打交道,但看读书郎为人不像低看商人的样子,才说:“郎君如今家里可有什么进项?”
读书郎有些羞愧地说:“我白读诗书,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能靠刻书挣些钱,也好补贴家用。”
陈舒奇怪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开班授学呢?贫家子弟没有钱拜世家老师,但你开班授课,只教读书写字,也总能挣点钱,比刻书挣得多。”
这下读书郎和商人又惊了。
只是这回,两人都没赞成她的想法。
商人只是惊,读书郎就是愤了,他立刻说:“姑娘休出此言!庶民怎能读书习字?圣人之书,他们不配看!”
陈舒也惊了,她看着这个读书郎:“你不是庶民?”
读书郎一脸被羞辱的表情,气得话都说不明白:“我、我、我乃杨氏子弟!乃世家出身!”
陈舒“啧”了一声:“那也是你祖宗的时候了,现在你就是庶民啊。”
“我还有一句话,也是别人说的,很配你。”
“辉煌时刻谁都有,别拿一刻当永久。”
读书郎这下气得脸都红了,他的修养让他没有拿手指着陈舒,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姑娘请回,这宅子我们不卖了!杨氏如今是落魄了,但绝不是庶民,受不得姑娘如此羞辱!”
商人连忙打圆场:“郎君这是何必?这位姑娘也只是无心之言……”
陈舒却说:“不用劝他,人越是执着什么,越看不透什么,你以为读书习字就高贵?不是的,是读书习字被世家垄断了,所以才显得高贵。”
“世家与商人有什么区别?”陈舒看向商人,“你们囤积货物,想靠垄断获得更大利益。”
“世家不也如此?世家垄断了知识,文字,因此官员只能从世家出来。”
“于是习字的士人就会更加推崇世家。”
“都是行商贾之事,只是商人们坦荡,敢直说商人奔波只为利。”
“世家却躲躲藏藏,明明干得是商人的事,却还要给自己披上圣人的外皮。”
陈舒认真道:“若有一日,人人都能读书习字,街上不再有白丁,那才是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读书郎脸色苍白,但他根本没有听进陈舒的话,又说:“姑娘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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