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都知道这钱到了张氏的手里,就绝对吐不出来了。二娘没动元娘给弟弟的银票,自己拿了一两碎银子给张氏,这才算是把这件事给搪塞了过去。
谢青鹤装了几天病,为了坐实此后的剧情效果,每回张氏端药过来,他都当着张氏的面把药喝了下去,吃得也不怎么好,看上去是真的面有菜色,连蒋占文都深深皱眉,认为他是病得更重了。
这日邱大夫又来了一趟,重新调整了方子,叫家里做些更营养的吃食。
蒋幼娘那小脸实在是白皙圆润得太扎眼了,张氏第一个怀疑:“你是不是偷吃了弟弟的饭菜?”
蒋占文也不喜欢女儿们偷吃儿子的口粮,夫妇俩做了严厉的措施。
首先是厨娘再不许蒋幼娘做了,以后灶火都归张氏管。张氏强调是儿子的饮食归她管,家里三餐烧水还是得幼娘来做。其次,则是不许两个女儿经常去儿子屋里,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必须在堂屋跟爹娘一起吃。平时二娘可以多去一段时间,给儿子按摩照顾,幼娘少往那里钻!
谢青鹤还是把肉菜都留了一部分,让二娘分给幼娘一起吃了。
蒋二娘很担心地说:“那你呢?”
弟弟憔悴可以说是生病,但是,妹妹那脸真的是太光亮了,爹娘肯定会看出破绽啊。
谢青鹤道:“放心。”
于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谢青鹤换了一双轻便的软鞋,束上袖口裤脚,推窗跃出院墙,凭着蒋英洲留下的记忆,朝着镇西的荷塘奔去。
荷塘有鱼,荷塘往外是林子,运气好应该能找到野物,实在不行,就去大户家里偷几只肥鸡。
偷鸡当然不好,不过,谢青鹤发誓,等他解决了口腹之患,必十倍报之。
谢青鹤先往林子转了一圈,运气不好,没找到野物。
回到荷塘之后,他沿着荷塘转圈,辨认着水底下的鱼形。荷塘底下都是淤泥,这附近的鱼都带着土腥味,以谢青鹤的挑剔,实在提不起很大的兴致。
眼看着明月中天,夜色已深,还不快点确定该吃什么,折腾完只怕天都要亮了。
谢青鹤想了想,决定去大户家摸个肥鸡。
镇上最阔绰的人家,当然是安家。安少爷与蒋英洲年龄相仿,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耍,蒋英洲也去过安家,很熟悉路线格局,摸鸡最是方便。
尤其是现在表小姐在安家做客,安家的守卫厚了不止一倍——基本上都去守着表小姐了,安家别的地方,比如鸡笼猪圈,这种地方基本上就全靠仆妇打理,护卫根本没空去看。
谢青鹤轻盈熟练地摸到安家的鸡笼,先用黑布罩住笼子,挑中看好的肥鸡时,拎出来的瞬间直接将脖子拧断,可怜的肥鸡在睡梦中无痛升天,扑棱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谢青鹤也不好在犯罪现场烤鸡,拎着肥鸡,掠过大半个镇子,在荷塘边升起篝火。
现成的淤泥,现成的荷叶,杀鸡拔毛,掏出从家里捎带出来的盐巴、香菇,盐巴抹鸡身内外,香菇塞鸡肚子里,裹上荷叶,填上淤泥,埋进途中,再降篝火挪到埋鸡的地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谢青鹤优哉游哉地去荷塘里洗了手,找了块石头坐下。
荷塘月色,叫花肥鸡。
远离了蒋家那一摊子破事,日子终于有些像样了。
……就是,还缺个小师弟。
第160章 溺杀(6)
碍于岳家声势,徐浓对妻子回娘家小住的容忍度颇高,除了三天两头来岳家送点糕点肉菜,探望探望病中的小舅子,倒也没有一趟趟地催着蒋二娘回家。
徐浓耐性极好好,谢青鹤更是静功了得。反正现在能半夜溜出去摸鸡吃,多卧床几日也不碍事。
率先沉不住气的是蒋占文和张氏夫妇。
养到十五岁的儿子,突然之间卧床不起,三天换一次方子,大夫都来了四回了,居然还是不见起色,蒋占文和张氏都吓坏了,只怕这么大的儿子折了!
一直很迷信邱大夫的张氏头一个翻脸,认为邱大夫是庸医,根本不会看病,央着丈夫托人情去县里请个更好的大夫来看。蒋占文也很着急,果然腆着脸去安家求问,安家二老爷跟蒋占文玩得挺好,很慷慨地从家里派了辆马车,去县里接了一位久安堂的单大夫来看诊。
这事自然得罪了邱大夫。
邱大夫知道蒋家幺儿是在装病,盖因谢青鹤本身也没打算糊弄他,彼此存了两分默契。
现在谢青鹤“久病不愈”,蒋家还从县里请大夫来看,那不就是砸了他的招牌么?镇上所有人都知道蒋家幺儿得了怪病,千金堂的邱大夫也看不好,邱大夫医术不行。
偏偏蒋家就是不再请邱大夫复诊,直接去县里接了单大夫来看,邱大夫也不能巴巴地再赶到蒋家去问诊,气得邱大夫坐在千金堂里,恨不得扎蒋英洲的小人儿,有不懂事的病人询问此事,邱大夫还只能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连着给蒋英洲开了四个方子,前前后后从蒋家赚了快二十两银子,这时候反口说蒋英洲是在装病,压根儿就没事儿,岂不是自行暴露瞎开方骗钱的真相?
当时贪了一时便宜,没有马上拆穿蒋英洲的小把戏,这会儿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有了邱大夫在前面打了个马虎眼,谢青鹤在这个世界混了小半个月,完全适应了新的皮囊,到单大夫前来看诊时,他能给自己皮囊搞的花样就多了不少,短时间控制脉象骗过大夫,非常简单。
单大夫被他的手段唬得面沉如水,慎重地说:“开个方子先吃着。”
蒋占文也不敢问得急了,只小心翼翼地问:“这病不妨碍性命吧?就是个弱症也不打紧,原也不指望他有多大出息,就是这病来得急,竟似一日不如一日……”
单大夫摇头道:“如今看来倒也不至于妨害性命。老哥也是读书人,该当懂得些医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病说不得就是三五七年之前坐下的,营卫失和才骤然爆发,调养起来或得花些功夫……老夫看了前面先生开的方子,也是井然大度、精微有序,以老朽的看法,已然吃了小半个月了,照着吃下去也是可以的,倒也不必非要换方子。”
谢青鹤偏身坐在床上,微微一笑。
他没想到蒋占文会闹出换大夫的事来,平白误伤了邱大夫。
所以,单大夫来看诊时,他调整自己的假脉象,完全是照着邱大夫开方的方向去调。
单大夫是真正有医术也有仁心的大夫,发现病人的症状与邱大夫开方对照得上,一来不想接这没把握的病人,二来县里与镇上往来三十里距离,三来念着同为药圣门下,好歹是替邱大夫说了好话,替邱大夫正了名。
——他完全可以不说这番话,是蒋家败坏了邱大夫的名声,日后镇上疑难杂症说不得都要去县里寻他,这是平白捡来的生意。然而,单大夫还是说了公道话。
每见君子,谢青鹤必然心情舒朗,这会儿就觉得这位单大夫非常顺眼。
单大夫说话很克制保守,架不住蒋占文和张氏都是爱子心切,非要单大夫写了方子马上去抓药。
单大夫坐了一天的马车,累得要死要活,那边谢青鹤吃了他新开的汤药,蒋占文还陪着他喝了两盅酒,就在蒋家暂住一夜,明日才能回县里。
单大夫睡下之后,蒋幼娘窝在墙根下收咸菜,听见爹娘商量。
张氏说:“这大夫看着是个有谱的,只是他在县里,又说要长养着,只怕吃药不方便。”
汤药的方子要随着病人的身体状况随时增减替换,长久吃一个方子显然不行,这样一来,三五日就去找大夫号号脉,叫大夫知道病人的最新情况,是最起码的治病诚意。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蒋占文说:“先吃着。若是这大夫降得住,拿钱去县里赁间屋子,领着英儿治好了病才是紧要。”
张氏又说:“哪能说走就走?家里养着鸡鸭,缸里还有没做完的咸菜,再过些日子又要晒……”
“也不叫你领着去。你一个妇道人家,去了县城不把自己弄丢就是万幸,指望你成事?”蒋占文对张氏充满了嫌弃与不屑,“到时候,我领着你和英儿过去,叫幼娘守家。那边归置好了,你我再回来,叫幼娘去照顾她弟弟,也就是两顿饭三顿药的事,不至于照顾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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