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延都看呆了:“哈?”
“就你这还秀才公?我看你是个呆逼公!有剪子没?没剪子拿把刀来,把她舌头割了!”小年轻一只手稳稳地掐住胡氏的脖子,胡氏个儿矮削瘦,被他捏得直翻白眼,无法动弹,“快点!”
胡延马上就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他与胡氏的话都被梁选听见了。
割掉胡氏舌头是个防止她胡说八道的好办法,但是,这个办法关起门来,在家里瞒着做是可以的。爹娘都知道姑父从前做过的恶事,也知道姑母在其中担任的帮凶角色,对姑母没什么好脸色,若是知道她要败坏自己的名声,只怕爹娘第一个就要来剪她的舌头。
但是,梁选是胡氏夫家的族人,这个人是否能够信任?胡延并不肯定。
谢青鹤原本不想出面。
他本来是怜惜胡氏的遭遇,另外准备了五十两银子,想要给胡氏与其幼子留着防身之用。
哪晓得这么巧就撞见胡氏跟胡延争执。胡氏既然是其夫的知情帮凶,也就无法博取谢青鹤的同情,这五十两额外的银子是不必再想了。只是听见的事情涉及胡延阴私,听壁脚本就不对,这时候悄悄离开,把这件事彻底忘记,才是做人的道理。
偏偏又闹了这么一出。
梁选差点把胡氏掐死,胡延又怀疑他的动机,不肯去拿剪刀“封”口。
谢青鹤只得带着鲜于鱼近前,在胡氏的颈项处指点了几个位置,鲜于鱼指尖透力,隔空打穿了胡氏的几个穴位,一点儿血也没出,胡氏就彻底失声,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谢青鹤又问胡延:“她会写字么?”
胡延迟疑地说:“略认得几个字。”
鲜于鱼也有点迟疑:“真人,她若是认得字,只怕就不好办了啊。”人可以用手指写字,也可以用手臂写字,实在不行还可以用脚,用点头的方式写字。
谢青鹤随口指点说:“你做梦的时候,能读懂梦里的文字吗?”
鲜于鱼被问懵了,努力回想了很久,摇头道:“不知道。弟子很久不做梦了。”
反倒是胡延回答道:“梦中偶然能得诗句,随口而出。但是,若是得了什么书,什么册子,要么不曾翻过,要么翻开了也不知所云,只知道绝妙啊绝妙……”
谢青鹤在胡氏的脑袋上指点了几个位置,告诉鲜于鱼用什么力道入几分:“人在梦中没有读写的能力,这是由魂魄决定的。我将她这几处穴位打穿,她就像是堕入了梦境中,永远看不懂字,也不会写字。”
鲜于鱼照做之后,胡氏看上去没什么改变,仍旧奋力想要说话,却无法发声。
胡延对此不大相信,去找了纸笔之后,在纸上写了“贱妇”二字,放在胡氏面前,胡氏睁大眼睛去看,眼底充满了茫然。梁选压根儿就不认字,兴奋地问道:“你在纸上写的什么?是什么?”
这两个字写得顺手,要胡延读出来却觉得不好意思,他连忙把纸撕下来揉成一团。
鲜于鱼对此深为惊奇。哪怕他身为寒江剑派弟子,也没有见识过如此玄奇之事。
有了此事打岔,不流血地解决了胡氏的威胁,也淡化了胡延被人窥透隐私的尴尬之处。梁选才把胡氏放开,胡氏就愤怒地奔了出去。她不能写字,也无法说话,胡延也不关心她的死活,目光落在梁选身上。
“你看着我做什么?”梁选冲他龇牙。
胡延对谢青鹤抱拳作揖,说:“这位是蒋先生,小庄先生的老师,庄老先生的座上宾,我远远见过的。他身边的先生我虽不认识,既然随在蒋先生身边,听他吩咐,想来也是谦谦君子。”
梁选听出弦外之音,呸了他一口:“就我是个无赖,你怕我把你的事到处宣扬?”
胡延正要告罪道歉,梁选已经流里流气地拦住他的肩膀,嘿嘿笑道:“怎么着,秀才公,你打算拿多少银子收买我?”
梁选与胡延有共同遭遇,对胡延同病相怜,绝不会真的敲竹杠。
胡延看上去品性也不坏,他是受害者,胡家上下都因此不搭理胡氏的时候,胡氏只管缠着他求帮忙,可见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对胡氏仇恨报复,若不是被胡氏逼急了,他未必会对胡氏下手。
谢青鹤觉得,他与鲜于鱼先一步离开,那两个有共同遭遇的人,可能才更好沟通。
谢青鹤微微一笑,说:“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胡延和梁选都有些意外,彼此对望一眼,突然意识到什么。
鲜于鱼跟着谢青鹤往家里走,忍不住感慨:“真人,您这日子都过得这么刺激的么?盘个铺子都能牵扯出这么一桩旧案。”
谢青鹤否认道:“你没来的时候,我日子过得清静无比。对了,待会儿你先去篾条店,把屋子收拾出来。缺什么先去买。”他顺手就把那张准备给胡氏的五十两银票递给了鲜于鱼。
鲜于鱼丝毫没觉得他的吩咐有什么问题,到篾条店时就与谢青鹤分道扬镳,老实布置住处去了。
谢青鹤则绕道去买了几块糖,又去了一趟豆腐店,跟蹲在门口玩小木船的小孩玩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把糖果都送了出去,方才回到小院,问道:“舒景呢?”
失踪了半上午的舒景很快就走了出来:“主人,奴在。”
“去你屋里说话。”谢青鹤说。
舒景知道自己的反常失踪会被警觉,他已经做好了被讯问的准备,打开房门,请谢青鹤进门之后,他反手就把房门关上了。谢青鹤与蒋二娘都不是苛刻下人的性子,舒景的屋子一样宽敞,有床有榻有看书写字用的桌子,还有一张可以放在榻上的茶几,屋角立着衣柜,摆着衣橱。
平时舒景会开侧面的窗户透气,对着院门的窗户一直紧闭。这会儿连侧窗都关上了。
“二姐姐不许我打你。”谢青鹤推开侧窗,外边是一排移植不久的湘妃竹,他折了一根竹枝。
舒景连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竹枝,将各处细小的枝丫竹叶都撸了下来,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手帕,缠住竹枝一端,细细绑好,方才重新还给谢青鹤。
见谢青鹤神情莫测地接了竹枝,舒景屈膝跪下,伏身与地平齐:“奴不出声。姑姑不会知道。”
谢青鹤忽地一杖抵开了面朝院落的窗户,窗板没有支撑,飞出去又哐当一声砸了回来。
伏在地上的舒景浑身一颤。
他突然意识到,主人的意思不是叫他受罚时咬死了别出声。
事实上,他的主人从来不是不敢违背姐姐的叮嘱,而是尊重姐姐的吩咐。如果事情到了主人宁可违背姐姐的叮嘱也要体罚他的时候,那情况一定很严重。
“去把窗户支起来。”谢青鹤吩咐。
舒景不想去开窗户。他是活在阴影中的人,平时就不想被任何人窥探生活中的细节。何况是被主人逼问下情的时候?然而,谢青鹤在他跟前建立的权威太过厚重,他根本不敢违背。
舒景只挨了一瞬,便低头起身,去把面对院中的窗户支了起来。
回头看谢青鹤的脸色,得到明确指示之后,他又把另外一扇临中庭的窗户支起。
整个屋子霎时间一览无余。
舒景低头回到原处,和刚才一样伏身不动:“奴请主人责罚。”
“我也不喜欢打人。能好好说话,能知道悔改,体罚都不是必须的。若不知敬畏,心中也无信任,体罚不过是徒然招致怨恨、使彼此离心的无谓伤害。不过,”谢青鹤啪地一下,将细细的竹枝抽在了舒景的肩背上,隔着衣料,很快就有一道血痕肿了起来。
舒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受了一杖方才解释说:“奴不敢怨恨主人。今日受杖,是奴隐瞒在先,是奴对主人口出狂言。奴曾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人认得奴了,奴错了。”
谢青鹤冷笑道:“你以为,我是因为你躲着鲜于鱼打你?”
舒景一愣,错愕地抬起头看他。
“十杖。”谢青鹤吩咐。
舒景连忙低头:“是。”
谢青鹤很少执鞭体罚,不过,他是用兵器的行家,竹枝拿在手里也是精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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