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糜氏凑近他耳边不断呸呸呸:“我就说,就说,疼死你得了!”
贺静歪在榻上像一条死狗:“糜之梅,你要不是长得好看,还给我生了个大胖儿子,就你这么欺负我……我、我早就纳妾了。这地方待不得了了,我要去江南。”
糜氏冷笑道:“可惜老太爷不肯放你走。”
贺静一骨碌坐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她:“我听你这个意思,你巴不得我走?”
糜氏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忙否认:“夫君,您可不能胡说啊。哪家的妇人不盼着夫君在身边小意温存?妾还盼着能与夫君再生个儿子呢。”
贺静已经生出了怀疑:“真的?”
糜氏不迭点头:“妾这几日都给老太爷送吃食,给您求情呢。”
贺静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你给爷爷送吃食给我求情,不就是求他给我解了禁足,让我可以随处跑吗?!你还说不是盼着我离京?!”
糜氏被他说得有些生气了,怒道:“夫君简直无理取闹!”便气咻咻拂袖而去。
※
谢青鹤在码头附近逛了两天,打听到往江南去的商船,舱室宽敞条件合适的商船不少,只是没有刚好去羊亭县的,得到郡城再转一趟。直达羊亭县的商船,要么舱位都卖了出去,要么居住条件不大好,要么就得排到两个月后了。
谢青鹤没有独自做主,回家跟蒋二娘和蒋幼娘商量。
蒋幼娘关心价钱,要求坐最便宜的船。
蒋二娘则希望直达羊亭县,她有坐船的经历,知道搬东西不容易,若是去郡城换乘,妹妹受着伤,就她跟弟弟两人搬东西,只怕会让弟弟很辛苦——弟弟如今不让她干重活。
就在谢青鹤斟酌的时候,贺齐突然来送信,说贺静请谢青鹤去把订好的船退了。
“为什么?”谢青鹤不解。
“少爷仍是要回羊亭读书。想着小少爷年纪也大了,到了开蒙的时候,若是没有父亲在身边教养,养在深闺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就不能放心。禀明老太爷之后,少爷打算带着少夫人、小少爷一起去羊亭居住——既要带着女眷,必然要走一条船,便邀请先生同行。”贺齐说。
谢青鹤觉得贺静这一着简直神来之笔,细想倒也很合乎常理。
焦夫人之死牵扯太大,贺老太爷担心迁西侯府迁怒贺静,才会把贺静困在家里。可是,老把他困住也不是个事儿,反正贺静喜欢在羊亭县“读书”,干脆把老婆孩子给他打包一起送去江南,也算是变相“放逐”了,迁西侯府总不能千里迢迢去江南找事情吧?那就太过分了。
“行吧。那边什么时候出发?”谢青鹤问。
贺齐就有些结巴:“携家带口出门,总得收拾箱笼。这个……很快的!”
贺静的夫人必然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出门哪有那么轻易?痰盂恭桶都要自带,衣食住行更是麻烦。贺静这回是携家带口去羊亭县常住,跟他自己单身汉的时候不一样。谢青鹤表示理解。
蒋幼娘则好奇地问:“贺公子已经结婚了吗?”
蒋二娘说:“二十好几的人了,就是长得年轻精神些,还没有蓄须罢了。”
蒋幼娘默默点头。
蒋二娘则比较好奇原时安的婚事:“小原年纪也不小了,原本是说回京来成婚。这回可好,就没有跟那毒妇退婚的事,迁西侯夫人殁了,那算是小原的叔母还是嗣母?若是叔母还好,小功也就五个月。这要是嗣母……啧啧。”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孝道看得非常重。前朝子女为生母、继母、嗣母守制皆服齐衰,本朝则一律改为斩衰。齐衰一年,斩衰三年。如果迁西侯夫人算是迁西侯世子的嗣母,原时安就得三年不婚娶。
蒋幼娘想起原时安的模样,也忍不住面露同情之色。
老姑娘不好嫁,老男人也不好娶。就算原时安是侯府世子,一旦年纪大了,想要娶门当户对又优秀的妻子也比较困难,只能往下找了。
“若没有我的事情……”蒋幼娘竟有些自责。
蒋二娘冷笑道:“若没有你的事情,他就把那个毒妇娶回家了。祸害他家三代!”
蒋幼娘想了想,觉得姐姐说得对。
※
贺家。
贺静与糜氏正在吵架。
糜氏不想去江南,她嫁入贺家之后,丈夫就基本上不着家,一直在羊亭县陪着原时安,夫妻之间压根儿也没什么感情。有了儿子之后,糜氏腰板硬了,更加不想搭理丈夫了。
她在京城过得非常舒坦。贺静的祖母早就没了,管家的是贺静的大伯母,那也不是糜氏的正经婆母,轻易不会管到她头上来。贺静不在家,婆婆宣夫人跟着公公在任上,那是千里之外。她只要把小院儿的门一关,家里上下都由她做主,过得不知道多快活。
家里上下都盼着贺静回家,糜氏倒也不是不盼望,毕竟是自家丈夫,贺静回了家,吃也好穿也好,老太爷的赏赐都比平常多——不是说老太爷苛待她。她独自在家养着儿子,婆母丈夫都不在身边,老太太死了很多年了,老太爷怎么好随随便便单独给她赏东西?
但是,她希望贺静跟从前一样,年节回家一趟,刷一刷存在感,让她拿足红包,在夫妻彼此厌恶之前赶紧收拾包袱滚蛋——只要别带个私生子回来,随便去哪里都行。贺静在家,她处处都要服侍讨好,糜氏觉得伺候丈夫也很累,三五日还行,十天半月还能强撑,再久了就真的很烦!
现在贺静吵着要把儿子带走,糜氏就不干了。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后半辈子的依靠,哪能让丈夫带走?贺静图穷匕见,要她跟儿子一起去羊亭县,糜氏就更崩溃了。不!绝不!
贺静跑去跟老太爷商量此事,得到了老太爷的批准和支持。
这时候,糜氏终于发现没有顶头上司的坏处!
她就算想找人说道理,阐述此事不对不好,她能找谁呢?老太太早死了,亲婆婆远在千里之外,管家的大伯母也不可能把手伸到侄儿侄媳妇房里来呀!而且,老太爷都批准了,大伯母哪里肯出头?
糜氏气咻咻的只能用行动表示不满。贺静通知她收拾箱笼准备走,她就哼哼唧唧磨洋工。
第一天,糜氏收拾出来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包袱。
第二天,糜氏打开自己的首饰匣子,非但没有收拾出东西,反而把妆台都弄得一团乱。
第三天,糜氏收拾首饰匣子。
第四天,糜氏收拾首饰匣子……
贺静跑来一看,暴跳如雷:“臭婆娘,你故意的!”
糜氏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昏倒,让几个丫鬟扶着掐人中才悠悠醒转,满眼是泪:“都是斯文体面的清贵人家,夫君竟然对妾如此口出恶言,可见是妾才德不修,不堪匹配君子,不如给妾一纸休书,叫妾回家去吧,嘤嘤嘤……”
贺静:“……”是我配不起你!甘拜下风!
等贺静吃了瘪蔫嗒嗒地退去,糜氏才擦干眼泪补了粉,吩咐丫鬟:“来来来,继续打叶子牌。”
丫鬟们有些偷笑,有些则比较担心,问道:“小姐,咱们这么得罪了姑爷,会不会出事啊?”
糜氏笑道:“放心吧。贺家家风清正,你们姑爷再不成器,唯独一条好处,他心肠好。我给他生了儿子,平素打点家务也没有过错,不过就是不肯跟他去江南,他还能吃了我呀?没事没事。”
丫鬟小心翼翼地说:“那您就不怕……这事传到宣夫人那里……”
糜氏乜了她一眼:“谁去传?你?”贺家下人嘴紧,贺静更不可能专门写信去给亲娘告媳妇儿的状,宣夫人远在千里之外,还能怎么样?
那一日,贺静忧伤地睡在了书房,糜氏则跟丫鬟们打了半晚上叶子牌,睡得特别香。
谢青鹤那边行李都打包好了,就等着船期,准备回羊亭县。
贺静则在家里跟糜氏斗智斗勇,软磨硬泡,甚至企图买通糜氏的丫鬟,帮她把箱笼收拾好,把她捆上船去。糜氏的丫鬟却不好收买,见着他只是嘻嘻笑,打起帘子就唤:“少夫人,少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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