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讲着人心的诡秘,屋内的使女们有些听得入迷,有些又完全听不明白。
姜夫人还是被陈起的书信气得有些头痛,叫茜姑烤了海沙用细布包裹几层敷头。
茜姑安慰道:“虽不能再与侧夫人们相见,好歹知道是活着的。”
姜夫人叹气说:“幼时与姊妹交,皆说不长久。妻妾相伴一生,这是长久了吧?我命不好,嫁给陈起这等莽子,竟遭今日之离恨。这世上竟还有什么是长长久久的?”
茜姑等人与诸位妾室也是多年相交,感情颇深,闻言都是黯然。
另一边。
谢青鹤带着伏传直奔东楼。
陈利则奔出去拦住了被敲了满头包的陈箭,让他稍等片刻,说小郎君有办法替他交差。
白芝凤是詹玄机的棋友,但他本身并不热衷下棋,只是喜欢跟詹玄机一起玩。
本质上来说,白芝凤更喜欢烈酒美女。陈起临走时命他守家,重任在身,酒是不许喝了,他就天天泡在东楼的袅袅春风阁跟美人撩骚,以至于这段时间来往相州的书信公文都带着脂粉香气,陈起也见惯不怪——没法儿责怪,不让泡美人,白芝凤直接收拾包袱走人。
时隔多月再来东楼,认识谢青鹤的人就多了不少,见他拉着伏传到东楼,马上就有人询问来意。
至于说少儿不宜的袅袅春风阁,那是肯定进不去的。谢青鹤也不着急,被东楼主事请进正堂,很有耐性地坐下喝水吃点心,看着伏传玩狗,等白芝凤出来。
陈起离开时带走了大批谋士。这年月的人都有着很奇怪的虚荣心,如白芝凤这样公认智计卓绝的幕僚谋士不提,越是半灌水越喜欢讲尊严。主公带他没带我,我很没面子,我要自杀的!
所以,东楼的人并不多,来来往往的多半是在东楼服侍的下人与家妓。
谢青鹤并不想交际。
一来年纪小,二来说不定师父明天就来了。去挖师父的墙角?真的没必要。
白芝凤知道今天峒湖有信使归来。陈起不止给后宅写信,也给白芝凤写了信。白芝凤已经拆了信,回了信,一切都处理妥当了,才去袅袅春风阁逍遥。正在云巅滚来滚去,下人疯狂拍门,说小郎君带着隽小郎君以及他们的大黑狗来了。
白芝凤出来的时候,眼角带水,脸颊潮红,袖中还带着一缕帐中香。
“打扰先生了。”谢青鹤很诚恳地说,双眼充满了为难与哀求,“求先生救命。”
白芝凤:“……”
我就知道你来没好事儿。谁头铁你坑谁。上回坑詹玄机,这回就坑我!
“小郎君莫急,慢慢说。”白芝凤温柔地说。
这会儿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想得罪这位小祖宗。没长好夭折了也罢,这要是坚强地长大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不讨好他没关系,得罪他是真的没必要。
谢青鹤把后宅之事说了一遍,起身向白芝凤作揖:“先生救命。”
白芝凤是提心吊胆地听了全程,听完就松了口气。
都是救主公的小老婆,今天的事明显比詹玄机顶上的那一回简单多了。
詹玄机去顶雷那一日,陈起刚遇刺重伤,怒火极大,且就在相州陈府内大发雷霆,想躲着慢慢处置都不行,就得硬着头皮马上顶住。否则,下一刻,几十个无辜的小美女就被坑杀了。
这回不说其他,单陈起不在相州这一条,就能给出很多操作的机会。
白芝凤迅速把自己的想法整理了一遍。
他本想指点小郎君去找陈夫人——陈夫人就是陈起的大姐,詹玄机的老婆,如今就住在相州。
这位夫人没读多少书,不懂多少事,存在感也不是很强,作用就是帮陈家绑住詹玄机这个大才子,侍奉公婆照顾儿女,帮弟弟看住詹家抵押的人质。
陈夫人一般不轻易见人,但是,陈丛是她的外甥,她肯定会帮忙给丈夫写信。
然后,这个讨厌的烫手山芋就可以再次丢给詹玄机了!詹玄机与陈起是姻亲,这种后宅小老婆的事情,其他幕僚实在不方便插嘴,由詹玄机以姐夫的身份去进言劝说,那就说得过去了。
可是,话到嘴边,白芝凤又改了主意:“这也简单。待我修书一封,向主公进言。不过,这事细微处还要请小郎君记好,千万不要说漏了嘴。”
谢青鹤不知道他究竟要怎么操作,表示洗耳恭听。
白芝凤就让他记住,这天姜夫人遣散姬妾时,陈家后宅哭声震天,个个侧夫人都哭哭啼啼,恋栈不去,有在姜夫人跟前磕头磕出血的,也有破口大骂姜夫人是妒妇,趁着夫君不在遣散婢妾……
谢青鹤觉得这点儿手段只怕哄不住陈起,但是,白芝凤应该也不止这点手段吧?
“小郎君且安心,此事交给某来办,必无后患。”白芝凤拍胸脯打了包票。
谢青鹤还是不肯走,非得守在东楼,看白芝凤给陈起写信。
白芝凤并没有开宗明义直接去进言劝说求情——陈起喜欢演礼贤下士的戏,其实很不喜欢这一套,但凡进言不是附和吹捧他,他都死死憋着骂人的欲望,是为了笼络谋臣、市恩天下,不得已忍着——白芝凤早就看出来了。
白芝凤假装不知道陈起是为泄愤迁怒杀人,专门写了封信去质问陈起。
信中大概意思是,主公你就算在前线演戏也不用火烧后院吧?一家子妾室都被遣散出府,哭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相州出了大事,搞得到处风声鹤唳。上次说缺粮的事已知悉,运粮的队伍也已经在路上了,主公你还要这么搞,当谋士的我也很难办啊,万一隔壁姚齐武真跑来打相州咋办?
白芝凤这人写文是个高手,短短两行字就说得家里遣散姬妾非常凄惨。
谢青鹤和伏传都知道没有这件事,姜夫人为了不打草惊蛇,非常沉默迅速地遣散了后宅,压根儿就没有哭声震天的事情。就算流了几滴眼泪,也都是悄悄地。
架不住白芝凤文笔凄厉,两句话栩栩如生,谢青鹤和伏传都脑补了一个生离死别的场面。
等白芝凤写到隔壁姚齐武时,谢青鹤就大概明白白芝凤的用意了。
白芝凤要用战获博取陈起的欢心。
在白芝凤的这封信中,谢青鹤得知目前南线缺粮。缺粮的消息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陈非搞事情故意弄的。总之,原本以战养战自给自足的局面被打破了,陈起要求从后方调派粮食。
——谢青鹤没有听见相州往外运粮的动静,陈起很可能是从别的地方调运粮草。
不管为什么缺粮,现在的陈起肯定很窝火。岳西的战事都结束得差不多了,陈丛记忆里他到明年夏天才回到相州,那就证明现在岳西的局势很复杂。已成气候的陈非不是那么好收拾。
白芝凤负责守家,以稳重为要。守住了大本营,一切都好说。相州是陈家的根基所在。
但,白芝凤本身不擅守城。从白芝凤一生的战绩来看,他非常喜欢也非常擅长奇袭,就是利用时间或空间差,在局部取得绝对的优势,快速击溃一点之后,迅速平推战局。
如果没有谢青鹤登门求救之事,白芝凤会和记忆中一样,老老实实地守着城,等陈起凯旋。
但,小郎君来示弱求救了。
白芝凤既有显摆之心,也深知陈起心如明镜,用打嘴炮的方式去哄这位主公,绝不讨喜。
所以,他要好好地出一把子力。
谢青鹤领着伏传心满意足地离去,陈箭则蒙头蒙脑地被白芝凤召去了东楼。
“他要去打姚齐武?”伏传觉得白芝凤异想天开,“姚齐武再过八年才会交出兵权……”
伏传没有陈隽的记忆,只在入魔之前得了小胖妞一点提示,能记得姚齐武何时交出兵权,纯粹是因为姚家的表现太可笑了——昨天姚齐武才因半身不遂宣布不再执掌代州,今天代州就开成归顺了。
谢青鹤的记忆更加清晰,摇头说:“陈敷得罪过商人。”
伏传秒懂:“留着姚齐武,是为了让他那边的商品,不自觉地流入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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