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阳道:“我的,用吧。”
然后叶初阳就听到了经典动画片猫和老鼠的前奏,他看着资料愣了一下,回头看到江瀛躺在躺椅上,把平板搁在腿上,在那里看猫和老鼠。江瀛开的外放,虽然调小了声音,但经典的交响乐飞得满屋子都是,叶初阳甚至从配乐听出了正在播放的一集是‘飞来横祸’。
江瀛看得很专心,面无表情一丝不苟的模样说是在参加视频会议也不为过。
叶初阳很想笑,他没想到江瀛竟然会喜欢看动画片,而且还是猫和老鼠。
江瀛喜欢猫和老鼠里的那条威猛的大狗,放的也都是那条狗出场的集数,每次大狗出场的时候他都格外专注,脸上也会因为大狗的遭遇而浮现细微的表情,可以说是浸入式观影了。他一动不动地看了近两个多小时的猫和老鼠,途中只拿起手机回复了几条微信,喝了两次水,此外什么都没干。
傍晚,叶初阳看完了资料,把电脑一合,摘掉眼镜问江瀛:“饿不饿?我们下去吃饭。”
江瀛的眼睛没从动画片里移开,道:“我不想动,你帮我带回来。”
叶初阳想了想道:“那我打包回来和你一起吃。”
江瀛看他一眼,嗯了一声,再没什么表示。
叶初阳问他有什么忌口,他先说没忌口,又说不喜欢太油太辣不喜欢鱼肉和猪肉,绿色的香菜和紫色的茄子也不喜欢。叶初阳很无语,心道这么挑剔也敢说不忌口,他上次见到这么挑剔的人还是在三年前,那人老来并发病去世了,现在坟头长草三尺高。他家里人回老家给他办白事的时候连葬礼执事和鼓乐班子都不敢请,担心他从骨灰盒里跳出来挑剔执事的语病和鼓乐班子不准确的声阶。
叶初阳下楼在小区内的菜馆里打包了几个菜,回来一看江瀛已经不看猫和老鼠了,正在房间里做俯卧撑,还是那种高难度的俯卧撑,把双脚高高撑在墙上,紧靠上肢的力量撑起整个身体的重量。江瀛不知道做了多少个了,脸上汗水滴答滴答往地板上砸。
叶初阳看得心惊胆战,觉得这套动作的难度高于上青天,他要是像江瀛这样做上一个,两条胳膊都会被撅折。他站在门外叹了口气,道:“江总,先收了神通吧,出来吃饭。”
江瀛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把胸口和脖子全洗湿了,身上睡袍前襟也湿了一大半。他反客为主地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啤酒,摆上桌了才问:“叶博士,会喝酒吗?”
叶初阳会喝酒,但不常喝酒,家里的酒都是法西娅备下的,平常也都是法西娅喝,他只在海阳偶尔过来吃饭的时候陪海阳喝几杯,平时基本上都是滴酒不沾的。现在江瀛要和他喝酒,他也就倒了一杯,不管是多是少就这一杯。
江瀛啪啪啪把四五瓶啤酒全都打开了,还没吃菜就干了一杯。
叶初阳皱眉道:“别喝太多。”
江瀛道:“放心,我不会喝醉,酒精对我来说助眠的作用,我喝完酒就想睡觉了。”
叶初阳道:“你睡了一天了,还睡吗?”
江瀛捏起一只虾,剥着壳说:“不睡着的话,我担心我管不住自己跑出去。”
叶初阳看着他平静的脸,难以看懂他在想什么,或者说他的脑子里被塞入了什么,道:“很难受吗?”
“怎么跟你形容呢——”江瀛剥下壳,把红彤彤的虾子肉放进叶初阳碗里,抽了一张纸巾擦着手说,“算不上难受,就是心里很痒,有一股冲动,像被链子拴在笼子里,也不知道逃出去有什么方向,但就是想逃出去。”
叶初阳看了看碗里的红虾,决定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如果没有链子栓着你,你想做什么?”
江瀛很诡暗地笑了,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叶初阳却坚持:“我想。”
江瀛抬眼看他,眼睛很黑,黑得有股子杀气,道:“我心里现在还没有答案,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一直以来都很压抑,我也习惯了这种压抑,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被压抑住,我会做出比现在疯狂百倍的事。”
江瀛虽然说他不知道答案,但叶初阳却觉得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压抑着不告诉任何人,正如江瀛所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压抑。
叶初阳不再问了,也没有勇气追问下去了,他陡然有些恐惧,但不是对江瀛的恐惧,而是恐惧蛰伏在江瀛身体里那些黑暗的力量。
他把自己的恐惧流露得很明显,江瀛看出来了,就笑道:“你开始怕我了吗?我不想跟你说这些,如果你不问的话我能一直不说。”
还有一句话,江瀛没说出口:明明是你想了解我,但了解过后却在怕我。
叶初阳道:“我的确害怕,但我不是怕你。”
江瀛很无所谓地笑了笑,并不相信他的话,剩下的时间里都安静的吃饭,没有多余的话。
吃完饭,叶初阳道:“想出去走走吗?”
江瀛说不想,然后就回房间了。
叶初阳打扫完厨房和餐厅,回到房间看到江瀛又把平板电脑打开了,接着看猫和老鼠,看猫和老鼠的时候他不停地捏自己的手指,把骨节儿捏得咯咯直响,像是要把一节节骨骼全都捏碎掉。
叶初阳不想给他过多关注带去的压力,所以就像平常一样忙自己的事,在客厅和卧室进进出出,看了一会儿资料就去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还给法西娅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法西娅说她和边小澄要去夜市玩,估计要很晚了。要不是信任边小澄的人品,叶初阳断然不会同意法西娅和一个不知根底的男人混到半夜三更不回家,当下也就应允了,叮嘱他们喝了酒的话一定要叫代驾开车。
夜深了,叶初阳洗了澡回房间,看到江瀛已经在床上躺下了,或许是喝了那些啤酒的原因,江瀛闭着眼睛看似已经睡着了。
叶初阳走到床边把江瀛搁在床头的平板拿起来放在床头柜上,又把灯光扭暗了,还帮江瀛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做完这一切,他愈发觉得自己像是在带孩子的老父亲。
他今晚不想打地铺了,就抱起一只枕头想去客厅睡沙发,拉开卧室门却听到江瀛说:“叶博士,你能睡我旁边吗?”
叶初阳站在门口静住片刻,在心里进行了一会儿并不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就关上卧室门,折了回去,掀开被子在江瀛身边躺下了。他不愿意让江瀛觉得他在躲着他。
江瀛翻身面朝他侧躺着,看着他模糊的侧脸轮廓,说:“你不用怕我,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
叶初阳也翻身面朝他,道:“你不用担心,如果我在你身边感到不舒服,我会告诉你。”
江瀛很轻地笑了笑,闭着眼含着微笑说:“再给我一晚上时间,明天你会见到你熟悉的江瀛。”
叶初阳想说你不在我面前伪装起来也没有关系,我能熟悉你现在的样子,但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现在太无足轻重,对江瀛也太无足轻重,他不能自以为是打破江瀛用将近二十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融入社会和人群的‘功能’,他更不能自以为滥用自己那点聊胜于无的同情心成为和江瀛对峙的人群中的特例。江瀛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特殊对待,他能很好的融入社会和人群,至少目前为止他可以。
所以叶初阳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灯按灭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边小澄就来了。他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把法西娅送了回来,回家没睡几个小时就开着江瀛的车到了叶初阳住的小区,他站在门外没按门铃,而是给江瀛发信息,告诉江瀛他到门口了。
很快,门开了,开门的是江瀛,江瀛仍旧只穿着一件睡袍,开了门才把衣带系住,低声道:“他们都在睡觉,进来小声点。”
边小澄抱着一套刚从干洗店拿出来的西装还有成套的皮鞋和领带,掂着脚走进屋里,道:“叶博士还没起呀。”
他忽然不出声了,因为江瀛进了一间卧室,卧室门没关,他悄悄往里看,看到叶初阳在床上躺着还在睡觉,叶初阳旁边的床铺也是乱糟糟的,显然是江瀛刚才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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