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冻醒的,衬衣上冷汗未干,凉丝丝冷敷敷的贴着皮肤,像在冷水里泡着,可他又觉得身上火烫,一把火只在五脏燃烧,烧得他心肝肺都快焦熟了,皮肤却冰冷着,被冰火夹击的十分难受。
他身上虚软没有力气,只勉强扯起被子盖在身上,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等他再一次醒来,已经是傍晚,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昏黄。他睁开眼睛,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条刚从热水里绞出来的毛巾。
白斯年用毛巾帮他擦脸,见他睁眼,就皱着眉说:“你发烧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展星羽迷迷蒙蒙地看着他的脸,想触摸他的手,但是却摸到了毛巾,毛巾很烫,像是刚从滚烫的水里捞出来,他突然又不想触碰到白斯年,就把白斯年的手推开,道:“没必要。”顿了顿,他补上一句,“告诉你又怎么样?难道你会扔下自己的事,回来陪我?”
白斯年没有做声,又把毛巾放进装着滚烫的水的盆里洗了几下,那水非常烫,他的手被烫的通红,但是他却面不改色。
展星羽知道他不会,但是仍然心存侥幸,希望白斯年说会,哪怕是骗他。但是白斯年默允了他的话,白斯年的确不会特意为了他赶回来,哪怕只是推掉一场会议。
展星羽笑了起来,从被子里伸出脚踹他:“老混蛋,我在生病,难道你就不能骗骗我,说点好听的?”
白斯年抓住他的脚踝,把他的腿塞回被子里,道:“你不需要我骗你,你会把自己哄得很好。”
展星羽非常讨厌生病,因为生病的人很脆弱,很容易多愁善感,此时他就是如此,他看着白斯年像泥膏石像一样冷峻无温的脸,竟有种想哭的冲动:“我需要你骗我。”
白斯年看他一眼,那目光轻描淡写,像是掠过一处死物:“我不想骗你。”
展星羽不想再对上他无情的目光,就把被子拉高蒙着头,在里面骂:“老混蛋,老妖怪,老毒物,老不死的。”
白斯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淡淡的微笑着,把水盆挪到一旁,又端来一杯热水,往掌心里倒了两片药,道:“把药吃了。”
展星羽摊开四肢躺在床上,闷在被子里死气沉沉道:“我不吃药,我想死,你别管我了,让我死吧。”
白斯年温柔地拽他的被子:“别闹,快点吃药,否则跟我去医院。”
展星羽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死死揪住被子:“我不闹啊,我怎么敢跟你闹,我说想死是真的想死啊。”说着说着,他把被子往下一摔,怒吼,“我说我不吃药!我想死!你他妈听不到吗!”
他喊的过于用力,喊劈了嗓子,翻身趴在床边面朝地板干咳,咳完开始干呕,很剧烈的呕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呕出来。
在他干咳呕吐的时候,白斯年只是冷冷地看着,想起了自己在十几年前养的一只猫;那是一只很乖巧的折耳猫,每天只是吃吃睡睡,很讨人喜欢。他很喜欢那只猫,但是最终还是弃养了,把猫送到了救助站,因为那只猫在某一个晚上跳上茶几,撞倒了茶几上一只水晶酒杯,那是他很爱惜的一只酒杯,却被猫撞倒,摔碎在地上——但是他并不生气,也正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容忍了猫的错误,无法对它生气,所以他决定弃养。
因为他认为自己应该更珍爱那只精美的酒杯,而不是一只愚蠢的折耳猫,折耳猫会一点点毁掉他的原则,踏进他的底线,挑战他的容忍度。如果他不尽快把它处理掉,只能一步步的妥协。
此时此刻他看着展星羽,就像在看着那只撞倒了酒杯的折耳猫。
展星羽干呕了一会儿,用茶杯里的水漱了漱口,筋疲力竭的翻身躺平了,又试图拽起被子把自己遮住。
白斯年却把药片含进嘴里,又含了一口水,弯下腰托起展星羽的后脑勺,把嘴里的药片和水送进展星羽的嘴里。
展星羽在挣扎,但是力气虚弱,挣扎不开,只能把药连水一块吞了,呛得他又咳了几下。
白斯年给他喂过药,起身收拾床头柜上的水杯和药瓶,道:“一个小时后如果不退烧,我送你去医院。”
说完,他想离开卧室,但是西装下摆被人揪住了。
展星羽捏着他的衣角,看着他说:“我们做吧,我想做。”
白斯年皱起眉,表情很冷厉。
展星羽自嘲一笑:“还是说你不想睡一个病鬼。”
白斯年掰开他的手继续往外走,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展星羽边咳边笑又边说话:“我很难受,如果你丢下我走出这间卧室,我会难受死的。”
白斯年没有回头,兀自拉开了房门,道:“你不是会为江瀛伤心死?怎么会为我难受死。”
展星羽笑道:“我是两个人,一个为江瀛伤心死,一个为你难受死,总之都是不得好死。”他的目光变得柔软又悲伤,“陪陪我吧,求你了,就这一次。”
他从未在白斯年面前示弱服软,此时他压上自己已经不在乎的自尊祈求挽留白斯年,赌白斯年这个披着人皮的野兽对他存着一丁点怜悯——他似乎赌赢了,因为白斯年又把门关上,脱掉西装外套掀开被子躺在了他身边,还把他搂在怀里。
他很喜欢紧密夯实的拥抱,但是白斯年不喜欢,所以白斯年很少抱他,通常都是激情过后各自睡在大床一边,像是中间淌了一条河。此时他躺在白斯年怀中,恍恍惚惚之间感到惋惜……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和白斯年拥抱,如果他提出要求,白斯年未必会拒绝,但是他错过了那么多次机会,只剩下今天这最后一次。
他把手伸到白斯年下身,想解开他的皮带,但是手上没多少力气,皮带扣刚解开,就不得不停下歇了几口气,然后继续解。
白斯年却把他的手甩开,沉冷的嗓音中稍显恼怒:“别得寸进尺。”
展星羽懵了懵,道:“那,那你真的要做吗?我现在没有力气,什么姿势都做不来。”
白斯年把手背盖住眼皮,心烦气躁的叹了口气:“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
以往的经验告诉展星羽,他应该就此停止对白斯年的试探,但是他此时心里憋着一股怨怒,所以他不会让白斯年好过:“那你会和那些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抱在一起睡觉吗?”
他听到白斯年又叹了声气,道:“你今天很反常。”
展星羽笑道:“你知道我很反常,但是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反常。你只会在我反常的时候离我远远的,等我恢复正常再来找我。”
白斯年越来越烦躁,猛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整理着衣襟说:“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可以在这里睡一觉。”
展星羽躺在床上看着他:“你去找别人?”
白斯年不再回答,走出卧室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展星羽翻身朝着落地窗侧躺着,看到窗外的天色暗了,高楼的灯光亮了起来,他目光昏昏的看着,感觉自己像躺在夜空里,被那些微冷的寒星包裹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又响了一声,有人走了进来,站在他身后。
“你今天怎么了?”
白斯年问。
听到他的声音,展星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从夜空中一点点坠落,直至落在一张温暖的大床上。
他没说话,白斯年又问:“江瀛受伤了,所以你在怪我?”
展星羽咳了两声,道:“我为了江瀛找过你很多次麻烦,但是现在我没有。”
白斯年摘掉捏了捏眉心,叹气道:“那你这是为什么?”
展星羽拖着浓重的鼻音说:“问你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白斯年:“你问。”
展星羽:“那些事,你要做到什么时候?”
白斯年默了默,道:“我在收尾。”
展星羽冷冷一笑:“收尾……好恐怖的答案。”
白斯年在床边坐下,道:“最多一个月,我会把所有事都整理清楚。”
展星羽道:“你当然能做到,因为你一直躲在幕后利用别人帮你做事,你杀了很多人,但是你手上没有沾一滴血。就像江瀛,他一直在被你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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