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加菲猫一天能吃三天的粮,曾守在小碗边盯守这只碗,想弄清楚猫粮的去处,但是注意力不在小碗的须臾之间,碗已然空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久而久之,他放弃了研究猫粮消失的合理性,习惯了每天早上给这只加菲猫喂食喂水,他需要喂养这只猫,这只猫也需要他喂养,每天早上的加食加水成了他每日的例行公事,加菲猫也尽职尽责的等候他的照料。
加菲猫吃了一会儿粮,舔了几下水,然后卧下休息。
展星羽数的清楚,它吃了十三口粮,喝了四口水,躺下来尾巴晃了两圈,和昨天以及前天还有大前天一模一样。它像是被上了发条或植入程序的披着猫皮的机器人,沿着既定的轨迹日复一日。
展星羽觉得很可笑,无论是猫,还是数猫吃了几口饭的自己;他站起来在起居室里转悠,不经意间看到卧室旁边的书房门没关紧,露出一条窄窄的缝。他很意外,因为白斯年不允许他进入书房,一直都将书房门上锁,时时刻刻提防着他,今天居然忘记了锁门。
他走到书房门外,把门一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书房里的陈设平平无奇,除了三面墙的藏书外,墙上还挂着许多油画和字画。白斯年是杂学旁收学派混乱的收藏家,他收藏中外书籍,收藏西欧油画,也收藏东方字画,墙上挂的这些藏品大都是他竞拍的拍品,也有商业合作伙伴的赠品。
展星羽站在一副近两米高的油画前,抱着胳膊,以轻浮的目光打量这幅画,发现这些画他全都在白斯年自己家书房里看过,他一幅幅看过去,每一幅都是他在白斯年家里见过的,只有一幅例外;这是一张色彩寡淡只有黑与白的铅笔画,画得是四堵高墙,四面墙围起来,形成一个闭合的空间,像是不规则的梯形,梯形的横切面由左向右倾斜降低,切面由台阶组成,高低不平的台阶的视觉成像为楼梯,四条楼梯相互衔接,连成一个闭合的梯形空间。
楼梯的最高顶点处站着一个人,它像是沿着楼梯走上去,面临岔路口却无路可走,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路,孤独的向远处眺望。
展星羽第一次看到这张画,他不懂得这张画蕴含的意义,但看到了画纸右下角写的一串英文:Penrose stairs.潘洛斯楼梯太过有名,有名到他这对数学和物理毫无涉猎的外行人都略有耳闻。
潘洛斯楼梯至今都是不可能存在的几何悖论——一个始终向上或向下但却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阶梯。
门铃声响了,展星羽慌忙从书房出来,担心被白斯年发现自己进去过。他去开门,看到身穿白色制服的送餐人员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两盒披萨。
送餐员笑道:“您好,您定的餐。”
展星羽接住盒子,晃了晃,里面的确有东西,问道:“谁定的?”
送餐员看了眼留在盒子上的小票,道:“是白先生。”
眼前这人只是送餐员,但是展星羽看他的眼神充满怀疑:“你从哪儿来的?”
送餐员有些莫名其妙:“从店里取了餐过来的。”
展星羽:“你们的店在哪儿?”
送餐员说了一个离这里五公里之外邻近服务站的地方。
展星羽看见停在大门外的摩托车,道:“帮个忙,带我下山——”
话没说完,一只掌心微凉的手掌按在他肩上,白斯年站在他身后对送餐员说:“没事了,谢谢。”
房门被白斯年关上,随后白斯年拿过他手里的披萨盒往里走,道:“洗漱了吗?准备吃饭了。”
他把披萨和两份餐具摆上餐桌,又把牛奶加热,倒了两杯牛奶。展星羽故意在卫生间拖延时间,直到热牛奶渐渐冷了,才拖着散漫的步子走到餐厅。
白斯年早就吃完了两块披萨,正专注地看报纸,余光瞥件展星羽坐在他对面,便道:“牛奶凉了,自己热热。”
展星羽没有动桌上的食物,只拿起一只吃披萨用的叉子,把叉子的齿牙在盘子里来回划动发出刺耳的声响,在让人牙酸的声响中问:“哪一天的报纸?”
白斯年被那噪音搅扰的不能专心,皱着眉抬眼看他:“你还想闹什么?”
展星羽神情冷倦,更用力的划动叉子:“不闹什么,只问你看的是哪天的报纸。”
白斯年把报纸叠了几下扔到桌上,展星羽看到日期,是去年三月十二号的本市晚报,他笑了笑:“我以为你神通广大,能弄来明天的报纸呢。”
白斯年对他的阴阳怪气和冷嘲热讽习以为常,端起盛着牛奶的杯子走向书房,道:“你自己待一会儿,我去书房看书。”
展星羽冷着脸,拿着叉子嘎吱嘎吱用力划着盘子,道:“现在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白斯年回头看他,眉心微倦。
展星羽:“以前我被你关在这栋房子里,现在还是被你关在这栋房子里。我死了和没死没什么两样。”
白斯年:“我现在没有关着你。”
展星羽嗤笑一声:“不让我离开这栋房子,难道不是关着我?”
白斯年只好问:“你想去哪里?”
展星羽:“哪里都行,反正不想待在这里。”
白斯年在是否准允他出门间犹豫。
展星羽:“在你的地盘儿,你还怕我走丢吗?”
白斯年最终同意他出门,不是被他说服,而是对他妥协:“换衣服吧。”
下山的路还是那一条,路边是杂树林和旷野,城市高楼的轮廓在阳光下疏淡朦胧,像是浮在海面上的海市蜃楼。
展星羽坐在副驾驶,把胳膊伸到车窗外,风从他指缝里溜走,像是晃动的温凉的水。他转过头看着正在开车的白斯年,白斯年穿了一身休闲装,那件白色鸡心领长袖T恤他看着很眼熟,尤其是右侧胸口用银色丝线绣的一双小拇指长短的鹿角,鹿角下长了一张狐狸脸,但那狐狸脸不是衣服上原有的设计,是缝在鹿角下的卡通狐狸脸样式的布贴,长着鹿角的狐狸毁掉了这件衣服原有的设计感,看上去极其的不和谐。
展星羽看着那张狐狸脸,悄然弯起了唇角;长着鹿角的狐狸是他的杰作,他头一次见白斯年穿这件衣服就说白斯年配不上睿智又优雅的鹿,适合狡诈又阴险的狐狸,于是第二天就买了狐狸脸的布贴缝在了衣服上,针脚歪七扭八。当时白斯年发现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只是把衣服收进衣柜,没有再穿过。他没想到这件衣服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还特意被白斯年‘带’了过来。
看着看着,他倾身靠近白斯年,扯起白斯年的衣服仔细看了看,发现针脚还是很乱,和他缝的相似度极高。他撒开白斯年的衣服,回到座位坐好,道:“你用了多长时间复制了这个世界?”
白斯年理了理被他扯乱的领口,道:“三四个月。”
展星羽:“时间还挺长,尽头是哪里?”
白斯年:“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丹麦格陵兰岛。”
展星羽哼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去过外太空呢。”
白斯年叹声气,心里除了无奈就是疲惫:“你要一直这样吗?”
展星羽挑眉,佯装不解:“我怎样?”
白斯年战略性放弃了和他争辩,道:“以前的事我们既往不咎,重新开始好吗?”
展星羽:“我和你开始过吗?”
白斯年向来不是好脾气的人,对待展星羽也没有许多包容,但是这些天他把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包容都给了展星羽,在心里告诉自己,展星羽需要时间适应新环境,但是他也很清楚,展星羽需要适应的不是环境,而是他。
白斯年克制着被展星羽激起的怒气,平声静气道:“星羽,我们能不能和解。”
展星羽淡淡一笑:“我能对你说句心里话吗?”
白斯年狐疑地看他一眼,并不如认为能从展星羽嘴里听到所谓的心里话。
展星羽转过头看着他,目光很真诚:“的确是我的心里话,我想说给你听。”
白斯年:“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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