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中(56)
季垚微微地笑,轻声回答:“会有那一天的,相信科技,相信人的头脑。战争、饥饿、贫穷、疾病,这些都会在未来的时间里慢慢消失。法律会变得越来越完善,正义得到伸张,邪恶得到应有的惩罚。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不同肤色的种族、同性恋和异性恋,人人都平等。没有嘲弄、没有偏见、没有歧视、没有阴谋,也没有无谓的悲伤。”
符衷披着满身的月光,听着季垚的话,然后说:“人类曾开创过无数璀璨的文明,而我们也必将开启更加伟大的未来时代。文明永不止步,高尚的人们应该对人类的未来充满希望。”
银河在头顶发光,几十亿年过后它看起来仍然没什么变化。有些星星已经消失了,但光才刚到达地球,所以人们所看到的,只是它的残影。
四周静悄悄的,连星河也是静悄悄的,不知道它的量子主机里正在进行什么逻辑程序。
季垚身上的衣服被露水浸润,冰凉地贴着皮肤,寒气直往骨头里钻。靴子也像灌满了冰块一样沉重,简直提不动脚,他的头发上、枪上全是水汽,就像刚从水中上岸。
符衷也注意到了这个异样,他看看自己身上,很干燥。符衷给季垚抹去头发上的水珠,皱眉问:“你身上为什么这么湿?枪上也是。星河,空气湿度数据。”
“隔离屏障内湿度为65.35%,隔离屏障外湿度为98.12%。大雾,红色预警,能见度小于50米,预计消散时间两小时。暂未发现潜在攻击性物体。隔离屏障正常。”
星河将外部影像传输到显示屏上,符衷瞟了一眼,白茫茫的雾潞弥漫了不知多远。他抬头看到悬于头顶的月亮,发现月亮此时也被一层薄雾笼罩。
季垚看着显示屏上浩无边际的浓雾,说:“不是梦,它来过了,确实来过。还记得吗?它只在夜里出现,而且出现的时候必定伴随着时间的变化、空气湿度异常增大,比如下雨、起雾。”
符衷点点头,他检查自己的枪是否能正常发射:“我记得。但是你并没有走出隔离屏障,却能看到它,身上还被弄得这么湿,所以我推测星河的隔离系统对它无效。”
“星河的系统是针对当今科技所能达到的所有攻击形式来开发的,世界领先。”季垚说,“有什么东西能让星河对其完全失效呢?我想不出来。至少在我们生存的世界,是没有的。”
星河的电子男声忽然传进耳机,它的声音是首席研究员比着自己年轻时的声线设置的,腔调顿挫,其声动听:“还有可能它不是我们这个世界存在的东西。”
季垚顿了一下,撩了撩头发,疲倦地笑道:“你很擅长偷听人说话啊,星河。”
“星河可以思考,是您为我开启了逻辑系统。另外,是指挥官忘了关闭耳机。”
季垚搭着手臂,抬起头盯着屏幕上的虚拟人像对视了许久,挑起嘴角说:“看来逻辑系统很完善,开发你的研究员一定没少在这上面花功夫。你说的没错,那东西与我们不在一个世界。”
“首长,先休息吧。还有一段时间就该日出了,我们又要上路,很累的。”符衷说,“星河,请你闭嘴。指挥官累了,需要休息。”
“好的,祝二位晚安。”
星河的声音逐渐淡出,四野茫茫,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季垚抱着枪靠在符衷肩上,眼睛迢迢地望着远方。更远处一座更高的山峰上,巨鹰仍站立于高树,只留下黑色的影子。
符衷指着那只鹰,然后从肩上取下肩章,举起来,靠在巨树旁边:“雄鹰巨树,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你看,鹰张开翅膀飞起来了,跟执行部的徽章一样。”
既要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徽章被月光镶上银色的边,说:“执行部之前用的是黑白双翼,后来换成了雄鹰巨树。为什么要换新的呢?又为什么恰好是雄鹰巨树呢?”
“换徽章的时间就是在你父亲出事之后。我们得想想,这里头有什么猫腻。跟了你这么久,我突然发觉,时间局里头并不干净。”
季垚没有再说话,符衷回头看他时,他已经挨着自己睡着了。他确实太累了。
*
俄罗斯联邦,贝加尔湖基地。
地面裂开之后,积雪落了几团下去,很快就被扫走了。山脉一直绵延到湖畔,红衫和雪松依旧被大雪埋了一半,湖面看不到波光,一群雪橇犬拉着农夫的雪橇正从冰面上飞速滑过。
“预计20号,受北冰洋冷空气影响,气温将骤降至-38度,并伴有暴风雪。根据气象台预测,四月中旬气温将回暖,雪势将会减小......”
墙上的屏幕播放着天气情况,飞机的轰鸣一下就把播音员的声音给盖住。停机场上空降下一个黑影,下方的灯光大亮着,像是什么夜行动物的眼睛,一会儿就熄灭了。
机舱门打开之后降下舷梯,先下来的是秘书,所幸地下基地的温度控制在体感最适温度,不然就凭秘书身上一套西服,她就得被风冻住。
白逐笼着大衣走出舱门,下梯子之后正好碰上从升降台外走进来的康斯坦丁,他们握手,康斯坦丁称呼白逐为“白夫人”。三叠提着箱子站在白逐后面,他已经换了一具身体,康斯坦丁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认出来。
“这位是我的门徒。”白逐说,她说的是俄语,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带过去,“跟了我刚不久,这回带他出来游历。”
康斯坦丁微笑着与三叠握手,然后带着白逐走下机场的悬梯。三叠沉默着跟随在后面,他兜着手,口袋里放着一把枪。康斯坦丁和白逐在交谈,三叠听到他们在说军火的运输问题。
“听说鄂霍茨克海最近海盗猖獗,勘察加半岛上不太平,我的货物损失了不少。康斯坦丁先生,这样下去可不行。”白逐说,她左手挎着皮包,脖子上围着银狐皮。
“不止是夫人,连我的货物都莫名其妙丢失了很多。”康斯坦丁说,他西装挺阔,鞋履整洁,“‘金枪鱼’向来与我们不对付,最近他们又开始作妖了。”
白逐的唇线自从下了飞机之后就没有松开过:“那个狂妄自大的海盗头子‘金枪鱼’?他以为自己是上帝的鞭子呢?得想个办法把他们端掉,是该动手了。”
灯光忽然亮起来,他们走进了一条金色的走廊,脚下铺着云纹石砖,两边的墙壁都还是叶卡捷琳娜时代的风格。康斯坦丁说:“这回交给政府处理。”
“你是在说笑吗?这不可能。”白逐否定了康斯坦丁的想法,“我不可能把这件事交由政府处理,而且这样做也会把我们自己暴露。我们得自己动手。”
三叠没有说话,他的大拇指在衣兜里摩挲着枪柄,神态安详。转过金色的走廊后来到一间小厅,里面暖气融融,桌旁有人——靠着盆花的是林仪风,还有个男人站在窗边打电话。
康斯坦丁回头进门后回头看着白逐,随手从案台上取下一瓶酒,倒在杯子里:“自己动手直接开战吗?夫人,您确实很有魄力。但打仗不是件小事,真不是件小事。”
“我也想用和平方式来解决,但我不可能把这件事交由政府来做。我不相信政府,很久以前就不相信了。你还年轻,你不知道。”
“此一时非彼一时。夫人,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觉得,和平至少比战争好。对大家都好。”
康斯坦丁把酒杯递给白逐,旋了个身子朝屋内两人招呼:“宴会开始了。”
两个护卫把白逐和三叠拦在外面,搜查身上的武器。他们提走了三叠的箱子,又摸到三叠衣服下面的枪。
枪被端在银盘子里送走了,康斯坦丁笑说一句:“看来夫人教导有方,随身让门徒带着枪防身。”
白逐笑而不语,目光看向站在窗边的男人,微笑道:“你好,唐霖。我该叫你唐家家主呢?还是唐副部长呢?”
三叠听见唐霖的名字,忽然一股滚烫的气血往上翻涌,涌上心头,几乎要炸裂而出。他反射性地要去衣兜里拔枪,猛然意识到衣兜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