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中(248)
“这个问题可把我给难住了。我对三叠的了解又不多,直到现在我都还觉得三叠遇刺是洋葱新闻,可谁知道他的大名已经登在《纽约时报》上了呢?”
两人都不说话了,符衷听到岳俊祁那边传来激烈的汽车喇叭声,岳俊祁低声骂了一句“去你妈的狗屎交通”。符衷没去理她的咒骂,符衷在沉默中思考这其中的种种关系,他得想想究竟是谁对三叠抱有如此大的恶意,或者说对他的和平大使身份和即将到来的联合国高级别会议充满忌惮。
符衷把手撑在方向盘上,回头看了一眼安静地蹲在后面看雪的小七,重新坐回驾驶座上,准备启动车子:“三叠即将参加的那个什么会议也因此推迟了对吧?”
“联合国建设和维持和平高级别会议。”岳俊祁补充了符衷的话,“是的,多名高级官员都在枪击案中受伤,会议无限推迟,谁知道要推到什么时候,说不定今年的会议就直接取消了。如果要再次召开的话可能也不会在纽约,那杀手还没找到呢。看来这次会议是遥遥无期了。”
“我觉得雇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
“雇主的目的只是想推迟这个什么高级别会议——对不起它的名称实在太长了——三叠没死也重伤,至少他不能再站在台上发言了。这就是雇主的目的,只要会议无限推迟,和平大使不出声,他就能赶在之前把自己想办的事都给办了。”
岳俊祁认同了符衷的看法,说:“那这个雇主一定做了什么破坏和平的事情,而三叠手里有他的把柄,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把人灭口。”
符衷看着车窗前走过去几个行人,夜色已深,滨江公园越来越冷清。在黄色的路灯照耀下,银杏树的影子在雪地里被拉得细细长长。雪终于停住了,符衷没再听见恼人的风声。这个夜晚显得尤其安宁而寂静,仿佛黑洞危机已经远去了,大地上的积雪明天就会化开,迎接人们的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操心着警方的事情呢?”岳俊祁忽然说,“皇帝不急太监急,我们明明只是时间局里的人而已。”
“但三叠也是我们的朋友。”符衷发动车子,他准备离开这儿了,“我会注意三叠的,我一定要把那个混蛋雇主揪出来。”
“听起来你好像心中已经有人选了。”
“这个可难说了。”
岳俊祁耸耸肩:“好吧。三叠应该不久后就能乘坐大使馆的专机回国,到时候你用点手段就能和他见面了,没准能从他嘴巴里套出什么消息来。”
“我会尽量找机会和他见面的。”符衷点头,他单手转着方向盘,让车子缓缓驶出停车位,转到大路上去,“我什么时候能动身去北极?”
“好像是一周还是两周后,反正不会太久的,你回去看看邮箱里的信件和电脑的资料就知道了。”
“还不太久?等到那时候,我的假期也差不多结束了。老天,我为什么还要等这么长时间。”
“?”岳俊祁狠狠按了两下喇叭,身子探出车窗往外望了一眼,“你这么上赶着去北极干什么?”
符衷猛地踩下油门加速:“我赶着去见一个人。”
“女朋友吗?”
“......”符衷没说“女朋友”下边那玩意儿跟他一样大,“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的。”
“出息了你小子。”
岳俊祁先挂掉了电话,她得要集中精力去对付公路上的钢铁洪流了。符衷听嘟声消失后就把手机丢到副驾驶座位上,现在他脑子里要思考的事情又多了一件,那就是“谋害三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符衷很快把车开到长安太和的停车库,空旷的路上就只有他一个人,与早晨八点到十点的景象大不相同。
符衷打开立在门前的邮箱,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袋。进门之后把手里那些捆起来的图纸丢在书桌上,先去给八哥喂了鸟食,再去给金鱼换水。他先把身上的工作服换掉,然后去浴室里洗了一个热水澡。
他今天没吃晚饭,但感觉并不饿,中午那顿饭的盐分已经顶他好几天的摄入量了。符衷决定以后不再在仓库旁边的小食堂打菜了,他得吸取教训,再慢慢考虑究竟要不要写一张单子上去建议小食堂的厨师师傅应该节省用盐。
穿好睡衣裤后坐在卧室里的毛皮地毯上,背靠着床,拆开从美国寄来的文件袋。符衷从里面取出一沓纸,这是保密声明书,另外还有一张印着正面照的通行证、一份装订好的权限证明,上面写明了他可以使用北极基地的通讯系统。装在透明封口袋里的是假身份证、假护照、假学位证,甚至还有飞机驾驶证。岳俊祁将假身份的所有信息都发到了符衷电脑上,符衷现在必须得换个身份生活了。
他很满意,把那些东西锁进了抽屉里。捧着那本红封皮烫金的笔记本开始研究,旁边摊着《Nature》杂志。符衷用笔在纸上理顺各种人物关系,今天他的关系图上又新添了一位成员——他把三叠的名字也写进去了。
三叠的本名叫晏缕照,他还是顾州的同性情人。这位年轻的和平大使从高中起就开始为世界和平事业在不懈奋斗,在国际上颇负盛名,是个年轻有为的大使。他出版了不少反战书籍,新书《论和平与人类的精神》前不久刚刚在大陆发行,符衷也买了一本放在家里。
联合国建设和维持和平高级别原定于4月24日举行,在这个日子来临前的几天,和平大使就在前往联合国总部大楼的路上遇刺了。符衷看着日历计算时间,凶手挑这个时间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说不定他一早就盯上了晏缕照。符衷想起了白逐和晏缕照都因为顾州的事而去拜访过顾歧川的事情,他忽然就明白这里面的关系。顾州的死牵扯到了太多的人,现在连和平大使都被卷进北冥六门的家族纷争里去了。
符衷在纸上写下有关三叠的一些东西,符衷抓住了脑中转瞬即逝的那一束火花,继续往前追溯,他得要找到那只引起风暴的蝴蝶。他把节点锁定在唐霁越狱的那一天,如果不是因为唐霁越狱,顾州不会死,顾歧川不会被抓进警察局,季垚不会被诬陷,白逐不会插手,三叠也不会被枪杀。符衷觉得一切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了,所有的问题都在此时迎刃而解。当他们搞清楚风暴的源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
他合上笔记本,他知道自己该把矛头对准了谁。符衷把头后仰,枕在床沿边上,余光瞥见柜子上的照片,伸手把它拿了过来。符衷静静地注视着照片上的人,还有那只小狐狸。背景中有一大片柔软的芦苇,正飘着白白的芦花。他觉得照片里的季垚也在注视着自己,他们能够产生共鸣。
打开电脑,符衷登上时间局向社会开放的捐款平台,不过他这次不是去捐钱的。符衷追踪了一下捐款的去向,发现自己捐的那笔钱已经转入“回溯计划”的独立账户中了,而且一大部分都是拿去维护分子重组系统的,这个系统使用一次就要烧掉几十上百万的钱。
时间局的财务信息是对外的公开,但符衷没去看对公众显示的那部分。他绕到内部系统里去,特意翻查了今年一月到四月的账单。他不确定这些账单是否被人做了手脚,财务部里的人做起假账来简直太容易了。符衷决定再等等,他想看看这种平静的假象还会持续多久,他得不露声色地下饵钓鱼,让唐霖露出马脚来。
符衷在心里做好计划,暂时把这些事放在一边,在网上找了些三叠做LGBT平权巡回演讲时的视频,戴上耳机后看起来。现在黑洞危机成了人类公敌,已经没人还有心思去管平不平权了,之前的同性婚姻合法提案也因为黑洞危机而耽搁。符衷觉得自己既然选择了留在地球上,那他就得为进步的事业做出点贡献。他想听听三叠在演讲中提到的各种先进思想,说不定能给他启示。他得为未来做长远的打算。
*
季垚坐在望远镜舱里看摊满了一整张台座的地图,他戴着眼镜,按着尺子在地图上度量,然后用铅笔在各个重要的地理位置画上标记。他们前不久刚绕过泛大陆的最南端,来到了大陆西海岸,在西半球的广阔水域中活动。他们绕过大陆南端可花费了不少精力,他们在那里遭遇了强劲的风暴和寒潮攻击,又遭遇了龙王精神体,并因此损失了数名执行员。当潜艇险些要沉没时,龙王再一次放过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