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中(32)
西藏,阿里地区普兰县,冈仁波齐峰。天正在飘雪,高原上漫长的冬天还没过去,春天要在很晚的时候才会光临这里,毕竟它太偏远了,被遗忘在冰雪里。
“他怎么样?”何峦背着半人多高的黑色牛津包和勘探仪器从山路上下来,满身都是厚重的大雪,“有没有好转?医生在哪里?”
“在帐篷里,医生刚去做过检查,右眼失明,其于情况还好。”
在山下接他们的后勤兵行了个礼,然后就有人来取走何峦背上沉重的金属仪器。身上轻松了些,何峦放下探路的登山棍,匆匆跟着后勤兵进入帐篷中。
第147章 恣游狂荡
陈巍已经醒了,坐在行军床上喝刚煮好的驱寒药,裹着硬邦邦的被子,那被子估计并不怎么保暖。何峦抹掉头发上的冰雪,脱掉大衣,把里面干燥的衣服脱下来给陈巍裹上。
“好点了吗?”何峦坐在床边摸了摸陈巍的脸,陈巍的脸微微发烫,但脸色很白,失血过多后呈现的苍白色。
陈巍喝掉最后一口药,张了张嘴,喉咙痛的厉害,只得点头表示他感觉尚可。何峦小心地扭过陈巍的脑袋,轻轻捧着他的脸颊,手指从绷带上擦过。
白色的绷带绑着陈巍半张脸,遮住了他的右眼,又抽出一条从鼻梁上穿过,勒住后脑。右眼的位置上渗着干涸的血迹,右边脖子上留着几条割裂伤,从下颚骨一直延伸到锁骨以下。
“被爬龙的爪子伤到的,还疼吗?”
陈巍点点头,他的左眼还是亮晶晶的,嵌在苍白的脸上,好歹生出点希望来。
何峦心疼他,伸出手臂把人抱住,亲了他的鼻梁一下,说:“会好的,上面说等你们恢复了再进入主峰,现在就在原地休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陈巍动了动喉咙,他稍微吞咽一下就觉得疼得厉害。他从被子下面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右眼。何峦看到陈巍的左眼中忽然蒙上了一层水雾,忙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再扣紧他的手指。
“不会有事的。”何峦抬手把陈巍额前的头发撩到脑后去,看着他的眼睛温和地说,“医生说他能治好你的眼睛,相信他,巍巍,相信自己能扛过去。”
陈巍眼角不小心落出一滴眼泪,他眨了眨眼睛,想把泪水逼回去。何峦抬手温柔地替他擦掉,然后在他左眼上吻了一下:“不要哭,听话。”
占堆绛曲从帐篷外进来,拍落身上的雪花。何峦正穿着一件毛衣靠在床头,轻拍陈巍的肩膀。陈巍挨在他怀里,昏昏沉沉的,似眠又似醒。
“老师。”
“嗯,他怎么样了?”
“他还好,正在慢慢恢复,应该会痊愈的。”
“那就好,不幸的孩子。不过他救了很多了人,算是立功了,上面的通知和奖励很快就会发下来。”
“我知道。他在雪崩的时候救了我。”
然后是一阵沉默,陈巍在模糊的意识中听到有人在交谈,声音淡淡地飘在头顶,忽远忽近。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身处于梦中,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朦胧。
“绛曲老师,我该怎样取得与坐标仪那边的联系?我想与季首长通话,告诉他一些事情。”
“你去找上头的军官,让他们给你开权限。你找那位季首长干什么?”
“今天上山去勘探,我拍了些照片。但是天气不好,云层太厚,看不太清楚。望远镜拍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你看,就是这里。像是一座塔的塔尖。”
一座塔?什么塔?陈巍无意识地想着,就像在梦中听到谁人在耳边细语,像一片水波荡漾开去,倒映出岸上的桃花,不知道开到了梦境的第几层。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记不起任何东西。
绛曲捧着电脑敲了几个键,他手上还戴着冻得硬邦邦的皮手套。很快地翻过几张照片,何峦已经扯过椅子上的大衣套在外面,系好腰带,再把自己的证件收好。
“太模糊了,看不清楚。”绛曲说,看了何峦几眼,“你在那里拍摄到的?我跟你不在一个勘探小组,我在西边的山脊上,没看到有什么塔尖。”
何峦整理好自己的衣领,保护好脖子,免得寒气顺着衣领的缝隙渗进去。他戴好手套,回头看了看躺在行军床上沉睡的陈巍,又扭过头回答:“在你东南方的一处高地,那里视线好。”
他们说着走出帐篷,何峦伸手示意绛曲到外面去,目光却一直放在陈巍身上,陈巍盖着绿色的棉被,一架监控探照仪绕着他周身旋转,另一头连着医疗队的监控器。
帐篷外下着雪,他们处于雪山的凹陷处,三面环山,形成一个天然的避风场。发电设备在前几天就寻找了最佳位置架构好,足以维持车队的用电需要。大型信号收发器放置在空旷的高处。何峦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些庞然巨物对着一无所有的天空旋转。
蛛网迸发出猛烈的白光,何峦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刺眼的光了。他抬手遮住眼睛,沿着砂石滩走到指挥部的帐篷去。耳边时不时听到电流的哧啦声,这是蛛网在呻/吟。
“第四空洞活动太强烈了。”何峦看看天,云层顺着蛛网的轨迹漂移,压住雪山的山头,“最近怎么回事,是什么引起的波动?”
“通道扫描仪检测到内部有扭曲现象,波动源头来自于远古,远到查不出具体年代。”绛曲从旁边的架子上扯下一张报纸,递给何峦,“全球其他地方也有类似事件,比如美国华盛顿辖区的第九空洞,NASA对此高度重视。”
何峦抖开报纸很快地浏览,最新的报纸,时间局每天都会从市面上提取。NASA和华盛顿时间局的发言人一起露面,照片印在上面,背后是宇航局和时间局联合标志。
还有一张合照,何峦瞥到上面有一位年轻中国女士的面孔,他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只记得在哪里见过。他没空多想,把报纸叠好塞进衣服内袋,告别绛曲后绕过蒿草丛走过去。
军车停在帐篷旁边,车厢的门开了一扇,里面装载的是信息通讯设备,顶上架着雷达和反侦察隐形装备。再往上看去,嶙峋的山石突兀林立,圆盘状收发器散布其间。
“这里是通讯指挥中心,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时间局,编号0632,何峦。我需要与‘回溯’计划中国区指挥官通话,请允许。”
“请出示权限证明。另外,目前空洞活动活跃,电子信号遭到强烈干扰,超长时空跨度通话可能会无法建立。”
“我没有权限证明。”
“对不起,那样我们将无法为您提供服务。”
“等等,长官,你听我说完......”
“何事喧闹?”另一位军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紧接着一条影子滑过来,何峦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我问你们,何事喧闹。”
是个女军官,头发已经白了,神情严厉而矍铄。何峦瞟了一眼她胸前的级别标识,起码是个军长,或者是军区副司令员,她应该是这个车队中最高级别的长官。
“报告长官,时间局编号0632的队员希望与‘回溯’计划中国区指挥官通话,但他没有权限证明,我们无法操作。”
女军官听完报告,转过眼梢盯着何峦看了一会儿,转过脚尖站着,手背在身后。她有一种凌厉之风,绷紧的唇角不苟言笑,皱纹爬满她瘦削又坚毅的脸庞,眼睛藏在深陷的眼窝中。
“你是时间局编号0632的执行员?”女军官开口问,“姓什么?哪里人?”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人这样问了,小士兵如此,大军官也如此。何峦算了算,但他没算清,帐篷外吹过落跑的寒风,他朝军官行礼后回答:“报告长官,我姓何,北京人。另外,我不是执行员。”
“嗯。都一样。”女军官点点头,闻言垂下眼睛,背在身后的手终于放下,何峦看到她摊开了手中的文件夹,“何峦,维修部,编号0632,北京人,你的父亲叫......何骞北?”
何峦动了动喉咙,垂眼很快从女军官手上的文件夹上扫一下,再抬起视线,说:“是的,长官,分毫不差。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