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中(222)
“指挥官,监测台报告!正前方发现不明潜艇,具有潜在攻击性。敌艇武器系统开放,速度8节,艇首角度60。全透明模式关闭,战斗模式开启!请求指示!”
“继续监控!星河,敌艇资料报告!”
“DF094型核潜艇,80兆瓦核反应堆,配备有16枚鱼雷、一枚原子弹、一枚氢弹、36条深水炸弹发射轨道、18门水下气弹。艏漆‘贝洛伯格’号。”
“放屁!我们才是‘贝洛伯格’号!哪里又多出来了一艘?”
季垚站在闪烁着保护性红光的指挥舱内,季宋临给他让出位置,屏幕上弹出星河传送过来的影像,季垚把那些悬浮屏幕滑到自己面前。季宋临指给他看:“规格型号跟我们一模一样,包括所携带的弹药,甚至连艏漆的位置和字体都是一样的。它就像一个复制版本。”
“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季垚扭头问。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说过,我往往在不知道敌人是谁的情况下突然就开战了,所以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遇上过这种情况。”
“监测台报告!敌艇逼近,方位180!检测到发射轨道震动,敌艇即将发射深水炸弹!”
“潜在攻击性上升到一级,一级警报开启,武器发射系统请求权限授予!”
闪烁的红光变为持续红光,季垚抹掉额头上的汗水,站在瞭望镜前扳住把手,潜艇里的热气蒸得他大汗淋漓:“权限授予,允许发射。”
岳上校在得到允许后登上舰桥,命令道:“设定鱼雷深度,射程五百米,设定鱼雷出舱速度35节,准备发射1号、4号鱼雷。”
“目标已锁定,定位明确、无电子干扰。”
“发射!”
鱼雷从潜艇两侧射/出,反阻力涂装让它在水下的速度丝毫不弱于陆地。季垚继续瞭望,在他的视野里,灰色的海水里悬浮着一个橙色的物体,标志性的十字形艏楼让季垚确信那就是“贝洛伯格”号。耳机里传来符衷慌乱无措的声音,但季垚此时已经顾不上了,因为他看到深水炸弹正像一张网一样朝自己袭来。
“监测台报告!敌艇避过了鱼雷,两枚鱼雷损失。深水炸弹预警!深水炸弹预警!”
季垚从瞭望镜前离开,换成季宋临。他扶住另一边的把手,好让自己保持平衡,取下话筒吼道:“上浮!上浮!上浮90米,引擎全速前进!”
“上浮!上浮!开启浮力舱,浮升!”执行员在舱中传话,他们的嗓音直接盖过了机器运转的轰隆声,鱼雷兵扯掉头上的帽子,抹去流进眼睛的汗水。
“贝洛伯格”号开始上浮,深水炸弹已经到达潜艇周围,自动爆炸,冲击波一阵一阵地撼动着潜艇四壁。潜艇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可怕的轰响,季垚耳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余下这种炸弹爆破后产生的巨大噪音。季垚狠狠拽着瞭望镜的支撑杆,背猛地撞在一个凸起的阀门上,钝痛霎时席卷全身。他手里的话筒一下子甩出去,像个葫芦似的挂在空中摇晃,一会儿摔倒指挥屏上,一会儿急速下降,撞击着压力计的玻璃盖子。
冲击波弄坏了排水管,只要出现一个小裂缝,海水立刻会从缝隙中喷涌进来,强大的水压能让一小柱水流成为杀人的利器。等深水炸弹结束肆虐后,执行员在抢修排水管,监测台的报告再次打到季垚的对讲机里:“敌艇上浮90米,发射了鱼雷,出舱速度35节,对应的鱼雷编号为1号、4号!鱼雷预警!鱼雷预警!”
“左引擎半速反转!看守舰桥!右舵20度,启动水平舵,以220度下潜!”
季垚重新回到瞭望镜前,他密切注视着鱼雷和敌艇的角度变化,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紧盯着敌舰的曲轴箱位置,稍稍转动瞭望镜方位,咬紧牙齿:“20米,艇首水平舵0度,艇尾水平舵控制深度,引擎全速反转!设定鱼雷深度,射程七百米,设定鱼雷出舱速度40节,准备发射3号、5号鱼雷!”
“鱼雷管水压控制失灵!报告指挥舱,鱼雷管水压控制失灵!”
“你要找到水压调节阀!机械师,前往鱼雷舱查看情况!”季垚把话筒挂在瞭望镜上,“保持航速,停止下潜,标准舵启动!艏楼引力场开启,艇尾气弹舱开启。爆破半径150公尺。星河锁定目标,1号、2号气弹准备!”
“目标已锁定。”
“发射!”
两枚白色气弹冲出艇尾,绕过艏楼进行弹射滑行。这种方式借鉴了宇宙深空飞行,是季宋临和季垚的天文台学者们一起研究出来的新成果,这么做是为了让气弹获得更大的速度,在命中目标时能能爆发出指数增加的能量。
气弹发射后,执行员们戴上护耳,站在各自的岗位上,默不作声地等待着。有人拿出怀表计数时间,轻轻地念着秒数,他要看看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命中目标。季垚让潜艇转了角度,两枚敌艇发射的鱼雷从旁边错过了,他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才听见符衷叫了他的名字。
符衷手脚冰凉地站在总连机前面,通话一直没有挂断,所以他能清晰地听见另一头传来的轰响、喊叫和电子音,这一切都像一把把的尖刀,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心瓣扎得千疮百孔。他没有参与战斗,但他熟悉战斗。符衷只要一想到季垚现在处于他触碰不到的危险中,那种焦躁又无奈的忧虑令他痛苦不已。
如果季垚就在面前,符衷一定会抱住他,让他知道自己有人保护。既然相爱,那就要彼此心安。符衷曾看到书上写道:当两个粒子互相纠缠时,一个粒子的行为会影响另一个粒子的状态,此现象与距离无关,理论上即使相隔足够远,量子纠缠现象依旧能被检测到。我和他就是那两个量子,符衷想,纠缠与距离无关。
垚,高也,遥也。时间把他们隔开得太远了,远到一个名字所能承载的意义之外。但纠缠与距离无关。只要他们肯永不放弃地奔跑,一定会使两颗心更加贴近。
*
烟雾散去后,符衷让人在咖啡里放了两块冰。店员把杯子装进口袋,递给他:“今天终于换了一种了。”
符衷笑了笑,没说话。他把球拍的肩带往上拨弄一下,外套系在腰间,腾出手来付钱,然后接过袋子。他另外又买了玻璃瓶装的玫瑰味酸奶,放进背包里带走了。五月的天气有点热,符衷在种着红花继木的人行道上站了一会儿,抬手把汗湿的头发撩到脑后去,才不紧不慢地走到露天凉椅旁边把包放下。
他刚从球场回来,有点热,符衷坐在椅子上吹了会儿凉风,看冰咖啡冒着冷气,就像一阵烟雾。露天的休息座安放在比人行道稍高的平台上,用木栅栏隔开,条状的花圃里种着一品红、吊兰和千年木,比利时杜鹃栽种在单独的花架上。杜鹃掉了几朵花在山毛榉拼接的桌面上,符衷一朵一朵拣走了。
斜对面两张桌子外坐着季垚,符衷当时是能认出来的。季垚没穿衬衫,穿着白色的棉麻长袖衫,袖子挽了一半,领口向下开着。符衷看到了季垚挂在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坠子在底下晃动。符衷以为那是一个铃铛,他曾想过无数次有关这个铃铛的这样那样的事情。
符衷没盯着季垚看,他不喜欢随便看别人。中午,符衷没赶上好时候,吃掉了最后一块凉掉的比萨饼,上面的凤尾鱼难吃得要命。符衷觉得这是自己活该。他一连三四个小时都因此而闷闷不乐,直到坐在了比利时杜鹃旁边,他才觉得好受一点。符衷看到季垚就觉得有种微妙的心情在影响自己。
季垚在和另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说话,他们的表情都很严肃,季垚常常把手指放在下巴上。符衷打开电脑后,等着早上制的图加载出来,他看到季垚手边也放着一杯冰咖啡,还剩下一半,但看起来已经被季垚弃置很久了。符衷喝了一口咖啡,第一口的体验并不好,符衷觉得苦涩在往他的胃里钻。
西装男人把另一份文件从皮包里取出来,抽出档案袋后放在季垚面前。季垚翻看了一遍,点点头,抽出水笔在第一页和最后一页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