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中(191)
符衷心想,我只对季垚一个人温柔,我和他相爱,他一定是于我而言最不平凡的那一个。他想起了五岁那年的深秋,八岁的季垚递给了他一杯草莓酸奶;还想起七岁的冬夜,他和季垚坐在别墅顶层的琴房里看雪。除了这两个片段,其余有关季垚的都是一片空白。被侵犯的感觉让他怒火中烧,面前这个老家伙和外面那个白逐女士一起把他和季垚相爱的证据偷走了。
“东西藏哪去了?”符衷再问了一遍。
齐明利的脑袋被符衷扯得往后折,他的左边鼻孔下挂着一滴血,是刚才撞在立柱上时被砸出来的。他费劲地仰着脖子,留有掐痕的脖子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耸动,像过山车。
“符衷,你听我说——”齐明利只能发出嘶嘶的气声,“你刚才根本没有给我说话的时间。不是我要删的,是别人要求我删的。”
符衷靠近他,问:“谁要你删掉的?是不是外面那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士?她现在被三把枪难住了。别说些有的没的,也别急着指控谁,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说不定我就把这事忘了。”
肖卓铭在电脑上输入关卡密码,却总是出错。她从衣服内袋里取出一本薄薄的车线本,翻开后摊在一边,手指在一串数字上一个一个往下点。肖卓铭撩起眼皮看了眼白逐,再环视四周。
“不可能,我什么也不会忘,如果你继续对我施行虐待的话,那位女士会把你整得脑袋开花,你等着吧。”齐明利说,他的眼球往外鼓着,眼镜早就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符衷取下胸前的雄鹰巨树徽章,锋利的徽章边缘挨到齐明利的眼球上边,齐明利的眼珠子很快聚拢在一块,惊慌失措地看着雄鹰翅膀。符衷说:“看看这回谁的脑袋开花?”
齐明利的脸顿时气得又红又紫,刚才被符衷掐住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挂在他左边鼻孔的血珠子被甩开了,溅在符衷洁白的衬衫袖子上。
齐明利的褂子口袋里吊着一串钥匙,他扭着手腕想去拿。符衷给了他脊柱一拳,顺手把手铐钥匙从他衣兜里拔/出/来,丢给肖卓铭。齐明利哆嗦着身体,说:“在电脑里。”
肖卓铭朝符衷点点头。
“不过你就算找到了也没用,没有技术和仪器你们只会像没刀的厨子一样令人笑话。你们真该去肛肠科看看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噢,天哪,都说了不是我要给你删掉的。”
“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如何将记忆重新装入我的脑子里吗?”
“啊,是的,全世界只有我一个。”
“哦,这样吗?”符衷说,他抹掉袖子上的血滴后又在齐明利的脊柱上补了一拳。
白逐看着符衷在一根柱子旁和齐明利过不去,再看看自己眼前,她的情况并不妙,甚至可以说十分糟糕。白逐抬起嘴角笑了笑,对符阳夏说:“你儿子醒了。”
“嗯,他醒了。”符阳夏回答,往前走了一步,逼近白逐,“多谢你的实验室,白五。”
“醒了就揪着齐明利教授揍一顿?而且某个父亲还拿枪指着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符家的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符阳夏站在了白逐一米开外的地方,但枪口离白逐的额头只有几厘米了:“没礼貌的人是你。你随意窥探我儿子的隐私,不经过本人同意就擅自删改记忆,还觉得自己很高尚似的。”
“删记忆的提议你也同意了。”
“我只是点了点头,我可没出声。如果我不同意,我又怎么能抓住你的把柄,然后顺理成章地拿枪逼你呢?”
白逐看到了肖卓铭,她不用看就知道肖卓铭现在在干什么。白逐又回头看了看沉默的林仪风,林仪风手里的枪离她更近。白逐点了点头:“都合起伙来对付我是不是?”
“暂时是的。”符阳夏说,“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所以我决定要纠正你的错误。这个过程可能有点不合你心意,但不这样不行。”
“看来你早就知道你儿子那点心思了?”
符阳夏沉默了一会儿,他听到背后有声音,但从没有回头看过一眼。然后他开口道:“确实。还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呢,这很难得。”
白逐笑了笑,她一直举着手,动作却很随意,耳朵下面两只钻石吊坠晃悠悠地闪着光:“哦,他怎么告诉你的?‘爸爸,我爱上了一个男人’、‘爸爸,我是个同性恋’还是‘你亲爱的儿子和另一个男人睡了’?符阳夏,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再想想你自己,难道你心里没有一点愧疚感,也没有一点羞耻心吗?”
“他光明正大的告诉了我季垚的名字,虽然我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季垚的存在了,早到他们只有五六岁的时候。从他嘴里听到‘我就是爱他’这句话的时候,我是很生气的。但生气有什么用呢?生气能阻止谁爱谁吗?生气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罢了。他爱季垚是他的事情,谁让你儿子这么倒霉,刚好被他爱上了。”
“去你妈的,符阳夏,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白逐的怒气上来了,说话也不再客气,“徐颖钊还没死的时候,你在外面偷过不少情吧?偷人都偷到我头上了,说出去不觉得丢人吗?”
“但是没人敢说出去。”符阳夏回答,“你怎么不说说季宋临呢?要骂连着我们两个一起骂,骂得痛痛快快的,骈俪句、四六体,随便你怎么来,只要让我们两个的名字在一起就行了。”
“好,好啊,一辈子都没法承认的事,终于在今天承认了是不是?”
林仪风的目光在针锋相对的两人之间徘徊了一瞬,他的表情难看起来,低声说:“真他妈的够离谱。”
符阳夏沉默不语。
*
魏山华提着崭新的金属箱子,他戴好了针织帽,帽边上的白色的“枪炮与玫瑰”格外显眼。他换上自己原来的衣服,藏青色的连帽卫衣上印着一条鲨鱼。他把卫衣的抽带在端口打了两个蝴蝶结,然后掀起帽子兜在针织帽上方挡雪,背着自己的牛津包穿过一条花园中的小路往公馆后面走去,两个蝴蝶结就像两条辫子挂在他胸前。小路用白石板砌成,两边曾是大片的草坪。
停机库的门前设置有哨岗,房顶上亮着红蓝两色的灯。墙壁用拉丝灰漆粉饰,铝合金门板前的一小块地方的雪比其他地方浅一点,但也表明许久没有人进出过了。魏山华朝哨岗走过去。
他用靴子把门前的雪扫开,贴在玻璃上往里看了一眼,里面亮着屏幕,涂着绿漆的桌面上摆着键盘,旁边一个克里龙杯子里似乎有一半的冷咖啡。一个胖子躺在椅子上打盹,魏山华只能看到他圆滑的轮廓,还有翘在绿桌子上的脚。魏山华想,这个估计就是停机库的守门人,干这个活的最轻松,因为不会有多少刚好可以垂直起降的飞机光临这里,难怪他长得这么胖。
魏山华拽开了哨岗的门,里面传来一阵鼾声。胖子猛地一下被拽门声惊醒,鼾声急促地刹住了,他把脚从桌上放下来,努力睁开睡眼看清进来的人是谁。
“你是谁?”
“你东家的客人。”魏山华站在门边说,环视了一圈金鱼缸般的哨岗室,闻到里面弥漫着一股让人不舒服咖啡味,“东家知道你在这里睡得像头猪,而且还把一间屋子搞得乌烟瘴气吗?”
胖子睁开眼睛,显然他是被魏山华的话给激怒了,反驳道:“是上个人叫我来替他坐岗,他妈的,我得在这里守着一大堆屏幕,东家时不时还要抽检。我今天本应该休假的。”
魏山华没理他,戴着手套的手指了指停机库的大门:“所以开始你的工作吧,把门打开。”
“我没有听到有人要使用停机库的通知。我得去问问管事的。”胖子转过身拿起旁边的电话,他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在装模作样。
魏山华忽然对着他的脑袋来了一拳,把胖子打晕后又在他嘴里塞了一块布,在椅子上摆好。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针状小东西,撬开绿漆桌子下方的一个小柜后,拔掉里面几根电线,把金属针接在电线前端,再插回去。最后他把胖子的手捆住,腿抬起来,架在桌子上,摆成打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