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一众,无论男女老少皆是精神奕奕,只是随便站着那里,便能让人感受到他们身上蓬勃的生气,即使年老者也是鹤发童颜,年轻者更是不用说,神采非凡,朝气十足。
孙承修一晚上被灌了好多酒,一直到最后步履蹒跚被小厮领着去了洞房,外面众人欢笑声不断,闹到半夜还没有散场。
屋内,苏合独自坐在喜床上,他垂着眼眸看着盖头下面流苏,自从流落到芳华楼,他便宛如一片浮萍,任由风吹雨打,随波逐流。
他身不由己,甚至生了一场大病,连自己从前的亲人都忘了,直到他再次见到哥哥,见到季明,又认识了顾笙和晏辞,最后,他幸运地认识了孙承修。
苏合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穿上喜服,被一个人明媒正娶迎回家,可以堂堂正正成为他人的夫郎。
恰好的是,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
苏合回想这几个月的种种,宛如做了一场梦,可右手食指传来的微凉又时时刻刻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并没有做梦。
若是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切,也会为他高兴吧。
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他忙微垂下头,害怕弄脏了自己的妆容。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苏合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他玉白的手指捏紧袖口,直到开门声起,来人似乎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方才推开门。
苏合低着头,透过头顶喜帕下的缝隙,他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他面前,接着眼前一亮。
苏合顺势抬起头,透过泪水,他看到面前的人正注视着他。
孙承修如初见那般,也像后来很多次那样,在他说话时安静地看着他,在他述说自己曾经的经历时,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
他手里拿着一柄细长的玉如意,将苏合头上的喜帕挑开,接着坐到他身边。
屋子里一时陷入安静,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前厅传来众人高声谈笑的声音。
苏合感受到身边传来的热度,他微垂着头看着地面,直到听到身侧的人的声音:“今天累坏了吧?”
苏合的身子刚刚恢复,这的确是这几个月来他最忙碌的一天,毕竟天没亮就起来,一直忙到半夜这个时辰。
但此时此刻,他并不觉得累。
苏合轻轻摇了摇头,孙承修身上还带着酒气,于是他小声问:“你喝醉了吗?”
他不敢抬头看身旁的人,只听到孙承修说:“我自小体质特殊,喝多少酒都不会醉。”
苏合听到他低低一笑:“方才是装醉的,不然一直到后半夜他们都不肯放我走。”
听到这笑声,苏合面上微红,感觉从脖颈至耳后都痒痒的。
他指尖没意识地用力捏紧手里团扇的扇柄,直到他的手被另外一只手握住了。
这只手手指微凉,指节分明,指甲修剪的整齐,指腹上还带着薄茧,他用五指拢住苏合的手,而就在这只手握住自己的那一刻,苏合感觉到孙承修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于是苏合心底原本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瞬间打破屋内的寂静。
苏合勇敢地抬起头,朝身旁看去,就见看到身侧的人也在安静地注视着他,原本那双孤傲清隽的眉眼,此时仿若正在融化的冰湖湖面。
眼底逐渐浮上一丝温柔的笑意。
两双眼睛相对之际,他们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烟火的声音,透过薄薄的窗纸,一道斑斓绚丽的光照亮整个夜空,同时也照进喜房之中。
伴随着前院传来的人们惊呼声,孙承修在这明暗交替的绚烂光景中,朝苏合微微俯下头。
苏合心中一动,接着鬼使神差地抬起头。
他长睫微颤着合上眼,整个人被自上而下的清香笼罩,紧接着唇瓣上传来一阵柔软的,微凉的触感。
至此,良缘夙缔,佳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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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笙将好不容易哄好的晏梅初放到摇篮里,他动作谨慎又小心,生怕把这祖宗惊醒,又哭起来个没完。
一旁的晏月疏依旧安静睡着,秦予安则被惜容带着在院子里和旺财一起玩。
苏合的房间已经空了出来,等晏梅初和晏月疏再大一点,就收拾出来给他们做房间。
自从那场婚礼后,府上少了苏合,大家刚开始都不大适应,平日吃饭前还会去他的房间叫他,然而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苏合已经不在府上了。
顾笙坐在窗边给几个孩子绣春天要穿的小衣,惜容在院子里带小予安,至于流枝,大概和璇玑跑到外面哪处去玩了吧。
苏合的婚礼过后,晏辞似乎越发繁忙起来,顾笙不知他平日都在宫里做什么,只知道他回来的越来越晚,话也越来越少。
就这样到了快三月中旬的某天,晏辞从外面回来,一回来连斗篷都没有脱就从背后抱住了他。
顾笙还有些奇怪他的举动,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晏辞没有回答他,只是与他说,今晚早点睡下吧。
顾笙虽然奇怪,但是也没有问什么,和往常一样哄完几个孩子便上床休息了,直到后半夜的时候,他被一阵奇异的钟声吵醒。
那钟声悠长沉重,回荡于皇城上空,经久未息。
摇篮里的梅初和月疏被钟声吵醒,不住啼哭,顾笙不得不爬起来去哄他们,刚一起身,他就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空了,于是抬头下意识去找晏辞的影子。
接着便看到晏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了,他披着一件外衫正站在打开的窗户边,沉默着看着窗外。
顾笙听着这沉重的钟声,有些纳闷:好端端地,怎么半夜忽然敲起钟来?
顾笙不知道这钟声的含义,但晏辞知道。
他抬头看着远处灰白色的天空,夜风将他的面上吹得失了温度,耳畔的钟声不住在燕都的上空回荡,将整个燕都从睡梦中惊醒。
一直到四十五下钟声过后,钟声停了,但是燕都所有人,上到侯爵,下到布衣,却被彻底吵醒了。
符成三十年年初,陛下驾崩。
第269章
那一夜过后,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冬日的寒冷在逐渐消退,燕都的百姓们依旧如往常一样生活,市井之间每日充斥着喧嚣,一切都如平时一样。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由于先前陛下病重,秋闱过后,数千名从各个州府杀出重围的考生都等着的春闱,也就是会试被推迟。
这些寒窗苦读的书生有不少人砸锅卖铁筹备路费等着这破釜一战,然而没过多久便从燕都传来陛下驾崩的消息。
陛下驾崩后,举国哀悼,春闱再次被推迟。
三个月后,新皇登基,改国号为元祐。
新帝继位后,下旨旧一年的科举殿试仍照常进行,这才让这些翘首以盼的学子们长舒了一口气。
来自桃源村的卓逸卓少游也是这些学子中的一个。
不过跟身边那些一身穷酸,兜比脸还干净的同乡好一些的是,他凭借先前在胥州的一段奇遇,攒下来不少的银子,至少在路上的吃穿用度不用顾虑,而且还有能力接济了几个贫寒的同乡。
坐落在通往胥州官道旁的福来客栈。
卓少游将手里的碗放下,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下肚,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不过能在春寒料峭的季节里找到一家可以吃上热汤面的馆子,已经是一家幸事。
客栈老板福来依旧是一张对谁都一视同仁的臭脸,卓少游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去胥州赶考,路过这家店时不小心摔碎了一个面碗,差点被老板扣下来当苦工。
幸好当时他遇到了命中的恩人,不仅救他于危难,还捎带他一起去了胥州。
几个同乡也捧着碗吃完面,几个正直年轻的小伙子皆是书生打扮,不用问都能看出来是赶赴燕都去参加会试的书生。
“说起来还是卓兄厉害,过了秋闱不说,还中了解元。这次参加春闱,想来这‘会元’肯定也是卓兄的囊中物了。”
周围人皆跟着起哄,唯有卓少游脸上发烫,老实道:“这次去参加会试的皆是高才绝学的同窗,小生不过是微末之才,不敢承诸位兄台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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