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本来还失魂落魄,闻言忙抬起头:“兄台,这些碗碟价值不少,这如何使得!”
晏辞瞥了他一眼,心想都快被人拉去报官了,还在乎这些,随口敷衍道:“就当我借你的,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我。”
书生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晏辞眉头一挑:“你不想参加院试了?”
寒窗苦读十余载,若是错过了就得再等三年,这三年不知会遇到什么事,书生于是只能嗫嚅着不断道谢。
晏辞拿了一两银子给福来,这件事才算扯平了。
福来走后,书生颤抖着紧紧握着手里的玉佩,朝着晏辞再次郑重行礼道:
“兄台,小生是东平县桃源村卓逸卓少游,多谢兄台解围!请教兄台高姓,小生日后一定将银钱尽数归还!”
晏辞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名字与他本人的气质丝毫不搭,随即摇了摇头:“萍水相逢而已,这一两银子也不用你还了,好好去考试吧。”
书生急了:“这如何使得!”
晏辞笑了一下,不再多话,与他摆了摆手,转身回了房。
...
距福来所说,再往前就是一片深林,周围没有歇脚的地方,为了尽快赶到胥州,次日早上,他们一行人起的很早。
天还没亮的时候,阿三已经将行囊装上马车。
几人上了马车,马鞭一响,车轮缓缓滚动。
刚走出几步,晏辞正拿着手里的地图看着,依偎在他身边的顾笙忽然道:“夫君,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喊?”
晏辞手一顿,仔细听了听,似乎真的有人在喊,好像还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
他撩起窗帘朝外一看,发现马车后面竟然跟着一个人。
那人一边跑一边喊,定睛一看,竟是昨晚的书生。
马车停了,书生气喘吁吁地冲到车窗下,抬起头,儒雅的脸上挂了两个黑眼圈,头发被风吹的散了几缕,鞋似乎还跑掉了一只,看着十分狼狈。
晏辞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却见那书生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叠整齐的纸来,恭敬地双手递过来。
晏辞接过来展开一看,眉头一挑,这张纸竟然是一张欠条,上面落款处还按着鲜红手印。
“...”
名字不错,字迹也是相当漂亮,不是晏辞那种清隽带着些洒脱的俊逸,而是公文或是文书上那种工整整齐的大气。
晏辞看了他一眼,许是因为自己写的一手好字的原因,他向来对字迹好的人有好感。
这人身着寒酸了些,长得却挺清秀,就是有点儿呆。
书生十分真诚地看着晏辞,言辞诚恳,说自己虽然如今一贫如洗,但是一定会将兄台大恩铭记于心,并说有朝一日一定报答他的恩情。
晏辞只觉得此人迂腐又正经,然而看着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只好与他通了姓名。
书生闻言高高兴兴从箱箧中拿出笔将欠条填补上,又恭恭敬敬递给晏辞。
晏辞拿起欠条顺手给了顾笙,马车走动,他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书生蹲在地上,心满意足地正在往后背上背他那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箱箧。
“...”
于是车停了,书生愕然地看着再次停下的马车,车窗里的人掀开帘子:
“我听店家说,前面有一片几十里的深林,路上无水无食,无歇脚的客栈,你要怎么办?”
那人正在往腰上系紧箱箧的袋子,闻言直起身子,面上没有丝毫哀色,眼睛亮亮的:
“多谢晏兄关心,小生箱箧中还有一双新的草鞋,一直没舍得用,到时一定派的上用场!”
“...”
晏辞低头看了一眼他脚上鞋底几乎已经掉光的鞋子。
好穷苦的孩子。
他叹了口气:“正好我也是去胥州的,既然顺路,就捎你一程吧。”
...
这个叫卓少游的书生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当他坐在这架铺着软皮的马车座上时,身子有点儿僵硬,但背依旧挺得笔直。
他们这趟只驾了两辆载人的马车,惜容流枝那个车厢太小了,晏辞就让卓少游与自己共坐一辆,有了人上来,顾笙就不好意思靠在晏辞身上了,很文静很端庄地坐在另一侧。
晏辞与这书生问话,书生诚恳地说自己是从很远的地方千里迢迢过来赶考的,路上省吃俭用,一个饽饽吃两天,但走到此处还是花光了身上的盘缠,到昨日已经饿了三天。
眼看着前面没有客栈,他实在饿的不行,便决定吃点好的好赶路,于是点了碗面,没成想到遇到这种事。
他说话十分诚恳,晏辞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就差把自己祖上三代交代个清清楚楚。
晏辞暗自心想,幸亏自己不是坏人,不然这小书生若是路上遇到什么歹人,被卖到山里挖矿也说不定。
第145章
他这次从白檀镇出来,并未带太多行当,除了带去给秦家致诚的礼品,就只有些衣物干粮。
晏辞想着,既然沉芳堂的主店在胥州,想必胥州也应该有晏家的宅院,既然有宅院,就应该有日常物品,反正他和顾笙的必用品本来就不多,不需要带太多行囊。
以至于一行人除了他那辆马车和前面的两匹马显眼一些,其他车马一切从简,看着十分低调。
胥河是贯通燕朝版图的大江的一条支流,胥州便坐落于其南岸,百年之前还是一个小镇,因为水系发达,气候适宜,又地处平原适宜耕种,以至于人口不断南迁。
等到燕朝开朝一直到如今,胥州已经成为大江沿岸众多分支上最大的一座城。
往北是处于皇权中心的燕都,往南是海港星罗的容州,往西是前朝故都青州,往东是则极尽风流的东陵州,胥州处于中间,为真正的四方要塞。
...
福来所说的那片林子,循着官道走到尽头便看到了。
初时路途还算平坦,到后来地势稍微有些坎坷,路边零星的树木一直向远处延伸成茂密的树林,变成能一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山地,而在进入树林的边缘处,官道旁边的地面上插着一块一人高的界碑,上面正书刻着“胥州”二字。
阿三执着马鞭指着不远处那些高低起伏的丘陵:“过了这片山,那边就是胥州境内了。”
晏辞透过车窗眯着眼睛逆光看着那片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林子,又看了看那块界碑,他在桌下握了握顾笙的手,转头对卓少游道:“我还以为只是片小林子,没想到竟然这么广,你若是用脚走,得几时才能到啊?”
卓少游明显也是第一次来这边,眼睛微微大睁,有些惊讶。
顾笙也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他握紧晏辞的手:“没想到就快到了...”
虽然林子很大,但却是被官道贯穿,有些地方路窄一些,车马行的小心一些也能过去,如此行了一天之后,林地渐疏,眼前才算真正开阔起来。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这处地带额制高点,再往前走地势便低了下来。
晏辞用手指挑开车帘,在阳光中看着下方一望无际的平原。
在这里,下面错综复杂的河流从山脚奔腾而去,朝着地平线方向延伸,宛如丝丝蛛网,布满原野,将其分割成星罗密布的棋盘。
顺着官道往前,大概是从哪个交叉路口开始,路上南来北往的车马逐渐多了起来,有的是拉着货物的牛车,有的是单匹马拉着的马车,也有一行马车组成的车队,像晏辞这种车马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车辆从不同的方向汇入官道,因为车流太多,不得不放慢脚步,却又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车马一多,路边的茶水摊也跟着也多了起来,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还有人带来专供茶客休息的小凳子放在一边,诱惑人们过去坐坐。
晏辞靠在软垫上,窗外惜容在茶水摊上买了几样果子,用油纸包好从车窗送了过来。
晏辞让惜容给卓少游一包,书生很腼腆地拒绝了,表示自己还有一直没舍得吃完的饽饽。
当他从箱箧里面拿出那块被仔细包了好几层,如石头一样坚硬的不明物时,晏辞盯着那东西沉思了一下,然后让惜容立马把那东西拿去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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