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那些靠不寻常手段上位的皇帝,用史书美化杀兄弑父的过往,无一不担心被这匾子砸的面目全非。
他现在报官勒索有没有人管?!
晏辞越生气越想笑,反问道:“所以岳丈先前既未考取功名又不外出养家,就是忠孝了?如今又擅自逼迫儿子和离改嫁,就是仁义了?”
顾笙很显然和他想的一样,他太害怕爹真的会对夫君做点什么,听了这话单薄的身子再一次跪了下来,用尽力气恳求道:“爹,孩儿求你了,你别这样...”
明明他的夫君对他这样好,明明他从来都不奢求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破坏他和夫君的生活?
顾绰听完这话,胡子都吹起来了:“我是你岳丈,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他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不与你这小辈计较。”
他似乎认定晏辞拿不出十五两就一定得答应和离,又装模作样地道:
“这样吧...看在你我两家是亲家的份上,我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给我十五两,不然我就带他走。”
晏辞听了这话,更加糟心。
他强迫自己冷静,很快在脑子里思索了一番目前处境:
对方是镇上唯一的秀才,自己是被赶出家门的弃子;对方还是自己岳丈,他若是打着对顾笙好的幌子逼他们和离,于情于理站在自己这边的人都不会太多。
晏辞觉得自己这么好声好气地说了一堆,更像是对牛弹琴,简直憋屈至极。没想到他这便宜岳丈在某些方面迂腐不化,在某些方面又出奇的“开放”。
他一直奉行着三观不合,话不投机就没必要讨论的原则。
既然如此,不如速战速决。
“不必了。”晏辞冷声道。
顾笙正哀求着顾绰,忽然听到晏辞说出的三个字。
这一刻他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他慌忙回头看向晏辞,浑身都在不可抑制地发抖,卑微绝望地伸手去拉他垂在衣袖下的手指。
如果夫君不要他了,他是不是就得嫁给别人?
那他还活在这世上干什么?
晏辞感受到了手指上的温度,他反握住顾笙的手指,轻轻摇了摇。
“到年底。”他看着顾绰说,事到如今不如先稳住他,后面再想办法。
“把时间延至年底,到时候我给你二十两。”
顾绰听了这话微微吃惊,显然没想到晏辞会为了一个哥儿做到这种地步,心里暗自想这还真是个没出息的。
他点了点头:“记得你的话。”到年底也无妨,左右他不吃亏。
顾绰走后,晏辞揉了揉眉心,他拉着顾笙的胳膊把他拉起来,顺便替他把衣服上的土拍干净。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顾笙那一直缺失的安全感是为什么了。
“你爹还真是...”
他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这种卖子求财的事也干的出来,亏他还是个读书人。自己这才被赶出来几天,就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儿子改嫁了。
本来的好心情就这样被毁了,他无奈地看向顾笙:“成亲的时候他也没问过你的意见?”
顾笙在经历一系列心境上的起起落落后,本来沉默地坐在旁边。
一听这话,顿时手脚无措地站起来。
他生怕晏辞会因为这件事有隔阂,小心解释道:“爹爹没问过我...但是能嫁给夫君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小夫郎认认真真地说道,满眼担忧,生怕自己会误会。
晏辞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明知道答案何必再问他一遍?
他突然觉得他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能遇到顾笙是件很幸运的事,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孤单的,有人在需要他,而他需要守护住这份温暖。
“我知道。”他把他拉进怀里,手指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顾笙本来已经止住的泪被他这么轻柔地触摸,顿时又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
晏辞失笑,心想这就是泪失-禁体质吗?
“可是我们哪有二十两?”顾笙垂着首,就算把这屋子卖了都不值二十两。
“我来想办法。”晏辞揉了揉他的脸,尽力缓解他的焦虑。
“先吃饭吧。”他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顾笙转头看着桌子上的米和肉,轻声问:“夫君今日怎么买了这么多吃食?”
“不止这些呢。”
晏辞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展开来,里面是五块蜜饯,是桃脯一类的物什,半透明色泽金黄,上面还撒了薄薄一层糖霜,闻之清香甜美。
顾笙讶然抬头,眼睛亮了一下。
不等他开口,晏辞直接拿了一块塞到他嘴里,手指不小心碰到柔软的唇瓣,他手指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收回手。
顾笙轻轻“唔”了一声,用舌尖把蜜饯卷进嘴里。许是那蜜饯个头大了些的缘故,撑得他的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觅食的仓鼠。
晏辞看着他,用指腹把他嘴角的糖渍擦去:“好吃吗?”
顾笙弯起眼睛,连带着泪痕都消散了许多。他也是许久没吃甜食了,也不知夫君今日为何突然想起来买甜食给他。
顾笙含着蜜饯,拎起那块肉去厨房烧饭。
晏辞特地选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心想着肥的部分正好用于炼油。
顾笙仔细将瘦肉细细剁成臊子,再把肥肉切成小块,放入锅中。
肥腻松软的白色油脂擦着锅壁滑下,在高温下化成透明的清油,留下一条透明的油痕。接着瘦肉丁滑锅入油,在金黄的油里激起点点油星。葱姜合入,再淋上红褐色的鲜香酱油。
不多时,香味便顺着风飘了过来,淋了酱汁后的肉酱,颜色饱满,外表带着一层透明的黄色清油。
舀一勺在雪白的面条上,面汤上顿时扶着一层油花,让人食欲大增。
两人难得吃了一顿好饭食。
晚饭过后,夜色已至,院外田野里的蛙声响成一片。
晏辞把屋里老旧的竹椅搬到院里,他靠在椅背上,两只手交叠枕在脑后。
头顶上方的月亮垂在夜幕之上,云海随着晚风缓缓移动,看着好像月亮在云中移动,被周围点点星光簇拥。
他看着天边那道由繁星绘成的银河,一路划过夜空去向无尽的天际,亘古未变。
第17章
未至端午,天空连日阴沉后,终于迎来了雨季。
开始几天还是淅淅沥沥,到后来连绵不断,整个镇子都被笼罩在雨雾之中。
坐落在镇子最南边巷子里一处门面体面的府邸。
不同于外面青砖灰瓦的低矮民居,这处宅子古朴典雅,院落朝外的青瓦白墙,隔墙可见几株在雨中摇曳的青竹。
从表面上看,没人能看出这是一座商贾的府宅,倒更像是哪个赋闲官员的园林。
后院一处笼罩在树荫下的环着浮雕围栏的木质小亭。
晏方眯着眼看着亭子中间桌子上一盒打开的香膏。
半刻钟之前,他看着那外表朴素的东西,觉得无比可笑。直到打开的时候,扑鼻而来的果子清香到现在还让他震惊。
当然震惊之后更多的是心里升起的强烈不安。
没一会儿,一个脸上挂着笑的胖子从庭院后面的小门走了进来。
赵安侨那厮依旧带着看着有些憨的笑,手里还拎着一筐颜色澄黄饱满的梨子。
“晏兄,刚从胥州运来的梨子,早上果农刚摘的,这不我立马送来给你尝尝。”
晏方嫌恶地看了那筐梨一眼:“你还有心情吃梨子?”
他把那盒香膏直接扔到赵安侨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赵安侨本来看着那包装一般的香膏没多大兴趣,听了晏辞的话也只是象征性地拿起闻了闻,接着睁大眼睛:“这是...”
晏方冷笑道:“镇上最近一直讨论的那款香膏,赵兄不会不知道吧?”
赵安侨又仔细闻了闻,随后眉头舒展,笑道:“晏兄,我最近一直忙着去胥州谈生意,镇上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一款香来了?”
“你不是说这镇上的消息你都能第一时间得知吗?这东西已经卖了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没听你提起。”晏方恨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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