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观一把扯住晏辞的领子,将他狠狠掼到一旁的柱子上:“我等不了了,我见过他怎么对待那些哥儿的,他会杀了苏合。”
他经常拉弓射箭臂力惊人,此时死死摁着晏辞,晏辞竟是丝毫挣不开,眼见面前的人双目赤红,整张脸以为过于激动而变形:“苏合在他手上多待一刻,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晏辞呼吸急促地看着他,生怕他下一刻就把自己揍翻在地,只能尽量放缓语气:“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冷静一下...”
然而秦子观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盯着他忽然问道:“晏辞,你知道我第一次见苏合是什么时候吗?”
晏辞一怔,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只听秦子观哑着嗓子道:“我记得那年我三岁,我娘带着我去参加一个游园宴,然后在花园里指着凉亭中一个乖乖坐着的,雪团子一样的小哥儿告诉我,他是我未来的夫郎。”
“他们跟我说我和他是娃娃亲,我们一同长大,到现在我还记得他第一天学琴,断断续续弹给我听的样子。”
“我从小就顽劣,无论是谁都没法让我老老实实待一个时辰,只有苏合给我弹琴的时候我才会安安静静坐着,每次我看着他弹琴,我都在期待和他成亲的那天。”
“...后来...苏泽死了,苏家男丁全部流放,女眷哥儿充为妓...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苏合,直到我听到他的琴声...”
他没有再往下说:“我知道我混蛋,我对不起叶臻,他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可我几乎没怎么在他旁边,我根本不配为人夫,可是我没办法...”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晏辞:“我没法看着苏合死在我面前。”
“你别跟我说这些!”
晏辞简直要气疯了,他朝着他咆哮,也不管他到底听没听进去:“我不管你是什么情种,我现在明确告诉你,薛檀他就是故意引你过去,你去你就是死!我们现在只能等人来,你——”
秦子观摇了摇头,他态度很坚决:“如果我没回来,你就替我向叶臻说声对不起,我在秦家的那份家产都留给他,至于我欠他的...”
他顿了顿:“我下辈子还。”
晏辞盯着他粗重地呼吸着,他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为了阻止他,那只有一个办法,于是晏辞盯着他转身去牵马的背影,握紧拳头直接朝他脑后抡了过去。
但是秦子观比他反应更快,晏辞还没落下手,他就转过身。
晏辞只看到眼前一道残影闪过,接着鼻梁一酸眼前一黑。
于是他失去意识前,唯一的画面便是秦子观骑着乌云踏雪飞奔离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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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辞艰难从地上爬了起来。
马厩里的马因为外面的雷声而受惊,不断在马厩里踱步长嘶,晏辞摸索着站起身,走到其中一匹跟前,松开它的缰绳,将其牵出马厩。
闪电划过夜空,外面咆哮的雷声由远及近,幸亏先前学过一些骑术,晏辞艰难地爬上马背,驱使着马朝着一个方向前行。他紧紧攥着缰绳,一路上心脏都像在打鼓般狂跳。
他不敢想最糟糕的后果,也不敢想万一到了以后看到某些血淋淋的场景会怎么样,他只能用双腿夹紧马腹,压低身体,用最快的速度在路上狂奔,趁着夜色将至城门紧闭的前一刻窜出了城。
薛檀那变态在匣子里放了一张写着地址的条子,摆明了这是一个陷阱,晏辞只能凭着记忆里的地址驾着马一路在山林里狂奔。
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他一刻不停地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也不知驱马跑了多远,只知道越走越偏僻,到最后路边零星的农舍都看不到了,只剩下高低起伏的丘陵和茂密的树木。
一直到他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一座山头,其上有一座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房子。
晏辞整颗心都在胸膛中提了起来。
因为还没有到山脚,他的鼻子已经敏锐地从厚重潮湿泥土气息中捕捉到了什么异样的味道。晏辞呼吸急促起来,攥着缰绳的指节发白,驱使马匹在泥泞的小路上箭一般朝着屋顶的方子冲了过去。
未等他离近,便看到离山顶不远处的山坡上,乌云踏雪正在树影间来回徘徊,他被拴在路边一棵树上,此时正焦急地在地上打转,不停朝着山顶的方向嘶鸣。
灵驹通人性,乌云踏雪在见到晏辞的刹那,乌黑的大眼睛里的焦灼才算少了几分,然而他依旧将头朝向山顶的方向,前蹄在泥地里不安地刨着土,对着晏辞嘶鸣。
晏辞知道他在表达什么,他翻身下马,将两匹马栓在一起,接着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定了定心神朝山顶那座孤零零的房子走去。
他还没有走到房子门口,整个人便已经剧烈颤抖起来。
地面上被雨水和血液的混合物彻底染成一种可怖的暗红色,那颜色浑浊的发黑,正顺着山坡缓缓往下流,汇成一道暗红色的小溪。
晏辞就这样沿着这条溪水往上走,他口齿干涸,口腔中几乎分泌不出任何津液,喉结滚动着,眼皮不住乱跳。
于是一直到他走到山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房子门口,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尸体,每个人身上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大量的血液就从那些伤口处汇成溪水,一路朝山下流去。
晏辞恍惚地迈过那些尸体,看见他们的衣着都是薛家的家丁,他又走了两步,脚步顿住了。
只见房子门口,一个人正靠着门框立着,他浑身都是血,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刀,凝集的血液从刀身上一点点往下流淌,在地面上汇成一小滩血洼。
晏辞急促喘息着朝门口走去,等他又离近了些终于看清那人的样子,他飞快地朝门口奔去,吼道:
“秦子观!”
而就在他的声音响起的瞬间,那人浑身一软,直直朝地面上砸去,晏辞箭步上前,焦急地将那浑身是血的人架起,让他把浑身的重量都倚在自己身上,而直到看到他的正面,晏辞心里猛地一抽。
秦子观一只手紧紧捂着腹部,上面赫然是一道几乎割断他腰部的巨大伤口,乌黑的血正顺着他的指缝不断朝外溢出,从他的腰间滴落在地面上。
完了。
晏辞近乎绝望地想。
全都已经完了。
这乌黑的血只可能是从肠子里面流出来的,这也标志着他的肠子断了,他活不成了。
秦子观每一口呼吸都从鼻腔和嘴角中溢出血来,他靠在晏辞怀里,瞳孔已经隐隐开始溃散。
然而他艰难的开口,从喉咙里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他...他在...在里面...你,你...去看看...去看看他...”
晏辞双眼赤红,低吼道:“我让你等一等,你为什么不听?!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秦子观咳嗽起来,他每咳一下,便有大量的血从腹中涌出。然而他仿佛听不懂晏辞的话,只是固执地仰头看着晏辞:“你去...去...看看他...”
晏辞眼前完全被赤色充斥,他咬着牙起身将他平放在里屋门口一处稍显干净的空地上,接着脱下上衣紧紧地系在他的腰间,妄图使血流出的速度慢一些。
接着他迈过地上那些血朝屋里走去,就在方才秦子观站着的位置面前不远处一面墙的旁边,薛檀带着颈部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头垂在胸口瘫坐在墙边,脸上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一身黑衣被鲜血染成更浓重的黑色。
晏辞的脚停顿了一瞬,接着从尸体身边掠过,继续朝里面走去。
已经无所谓了,谁死谁活都无所谓了,最坏的事都已经发生了,都无所谓了...
他眼前一片赤红,只知道抬脚往前走,一直到在屋内最里面一张铁床下,看到一个缩着一团的白色的身影。
“苏合...苏合!”
晏辞箭步冲过去,那床下的身影缩成一团,赤着双脚,白衣上点点猩红,正无助地抱着自己的手,浑身发抖。
听到晏辞的喊声后,猛然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的双脚踢蹬着不住将身子往墙脚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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