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少游也不知饿了几天,连吃了三碗方才放下筷子。
“你这在街边卖字也不是办法。”晏辞道,“现在你住在哪里?”
“还在寺庙居住。”卓少游有些尴尬,忙道,“不过晏兄放心,如今小生身上没有贵重的东西,想来不会发生之前的事了。”
“别住那里了,就算你身上没有银两,但若是有歹人将你绑了卖去当劳工怎么办?”
卓少游有些吃惊:“还会有这种事?”
晏辞叹了口气,翻了翻手里的袋子,里面还是今日卖墨锭和香饮子赚的十五两银子。
“总之,你还是找个正经的客栈。”
他把那手袋放在桌面上:“拿着这个吧,在你的欠条上再记一笔,什么时候有钱了一起还我吧。”
卓少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许久眼眶里竟然隐约有了层水汽,他豁然站起身,朝着晏辞深深一揖,久久没有起身。
直到他直起身,嘴里喃喃着:“晏兄,你我本是素不相识,却几次救小生于水火,这等大恩,小生如何才能报…”
晏辞笑道:“都借了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
卓少游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拿起酒壶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满上,然后双手举起,在晏辞诧异的目光里,学着酒客豪迈的一饮而尽。
结果下一刻就被酒水呛的咳嗽不止,晏辞赶紧让他坐下:“行了行了,不能喝就别喝,学别人做什么?”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卓少游言辞恳切,一口一个晏兄,竟然是发自内心把晏辞当成兄长。
晏辞原本对“秀才”的印象还停留在顾绰那里,毕竟这世道看不起商人的读书人比比皆是。
难得遇到一个赤诚之人,晏辞自然愿意帮助他。
卓少游没有听晏辞的劝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整个人面红耳赤,舌头都大了:
“晏兄…你知道吗,你是除了桃源村的乡亲们外,对小生最好,最好的人,小生…嗝,小生一定会报答晏兄大恩…嗝…”
晏辞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人生性憨直,世上少有这般单纯的人了。
顾笙是一个,这小书生又是一个,却都被他遇到了。
卓少游三杯下肚已经醉的不分东南西北,这酒量竟是和晏辞有一拼。
“晏兄,小生以前从来没有出过桃源村…嗝…小生这一路上遇到好多好多心地善良的人…晏兄是一个,福来客栈的掌柜是一个…你们,嗝,你们都是好人…”
他已经醉得直不起身子,依旧坚强的碎碎念:“以前乡亲们都说小生读书读傻了,出去一定要万般谨慎,不然会被心术不正之人欺骗…”
“等这次院试回去后,小生一定要告诉大家,外面有很多很多好人…”
晏辞无奈,把他手里的酒杯拿走,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温水:“你这样认为也好。”
卓少游于是拉着晏辞的袖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自小无父无母,是被叔叔养大的。
后来叔叔去世后,又是他说的那个不知在何处的桃源村的村民一起出的银钱给他来胥州的盘缠。
他的出身外加身世,晏辞已经听了快三遍了,只好看着自己被攥的皱皱巴巴的袖子:“那你回去便好好报答他们吧。”
卓少游“嘿嘿”笑起来,勉强从桌面上爬起来,醉眼朦胧道:“不瞒晏兄说,小生真的有在刻苦用功…”
他伸出两根手指:“小生以前在县里参加县试的时候,拿过县案首…”
“县案首?”
晏辞摸了摸下巴,这县案首便是对县试第一名的称呼。
他看了看喝大了的卓少游,心想人不可貌相啊,虽然看起来呆呆的,还蛮厉害。
他眼珠一转:“那府试呢?府案首也是你?”
卓少游本来已经快睡过去了,闻言努力睁开眼睛,大力点头:“对,对,小生虽脑子笨…但是小生有努力读书,没有辜负叔叔还有乡亲们…”
晏辞直了直身子,试探道:“所以说三场童生试,你拿了两次第一名?那这院试,你是不是也能拿个院案首?”
卓少游闻言,一拍案,惊得周围的食客都看了过来。
他本来罩满醉意的眸子一下子清亮起来,大声道:“小生想得院案首!”
…
卓少游醉过去以后,晏辞赶紧让璇玑给他找了个品质好点的客栈把他送了过去。
不得了,这可是个人才,可得好好对待,万一真的是个潜力股,哪天真的得了个什么状元,自己岂不是就成了状元的恩人了?得好好投资…
晏辞转念一想,不过话说回来,县试府试院试这三场童生试说到底就相当于科考入门级,三场都拿第一也没什么了不起。
毕竟等到了乡试,很有可能和自己一同考试的监生们全都是各个府县的三连案首。
晏辞看着睡的正香的卓少游。
任重道远啊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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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试虽然和晏辞没什么关系,但是秦家举家上下这几日都是十分重视的。
据秦子观所说,他那外甥秦英,也就是他大哥,现任秦家家主秦子诚的独子,今年也会去参加科考。
秦英从出生那一刻就是当秦家未来的继承人养的,秦家全家都对这个孩子关心的无微不至。
秦家虽是世代经商,但祖上却并非富贵人家出身,而是出自东南沿海的一个小渔村。
秦家先祖名副其实的白手起家。
从最开始的织鱼网,到造出海打鱼的小船,再到开船厂。随着一代一代的努力,方才有了今日的家业。
胥州城里的富商数不胜数,随便在街口望火楼上站一会儿,就能看到十几辆装点华丽的宝马香车路过。
然而富人虽然多,但像秦家这种有一定地位的却屈指可数。
…
晏辞身为一个外戚,自然无意打听他这母家的背景。
但是平时走在路上听到茶摊上路人的闲谈,也会留意几分,把那些七言八语总结一下也知道了一二。
这秦家在秦子观和秦子诚父亲,秦老太爷父辈执掌的时候,还只是有些家产的商人。
他们与胥州城里那些祖上都是前朝皇亲贵族的富贵户不一样,而且那些人大概也不屑于与他们为伍。
秦老太爷父亲执掌秦家的时候,那时秦家的主要产业是组建商船队伍,南北往来开拓运输生意。
或是协助州县海船司改良官船的船体形状结构,使其更容易浮水,运载更多货物。
秦家凭借此逐步成了胥州城里的诸位富商之一,不过也只是有些钱财。
转折在某一年的夏天。
那年,胥州境内一连下了七天的暴雨。七天以后,雨势非但不减,还有愈来愈烈的趋势。
于是在七天暴雨之后,胥河河水漫上河岸,胥河决口导致南边数百村庄城镇被毁。灾民四处流散,一时之间哀鸿遍野。又因为救灾不及时,流民纷纷起义,胥州节度使趁机控制了粮草运输,率军反叛,想要割据一方。
秦家就是这个时候,主动提出把自家的船拿出来借给来镇压叛军的朝廷官兵,顺便联合了以前来往的粮商布商,为来镇压的官兵提供粮食布匹,还拿出半数家产捐赠给朝廷平反。
叛军被镇压后,秦家虽然没了一半的家产,却成了胥州数一数二的大家。
而到了秦家现在这一代,虽然没有祖辈那般辉煌,但是地位犹在。
自秦英出生,秦子诚更是很有远见的花重金请来胥州城最好的大儒教他识字念书。
秦英长大了一些,去的是胥州最好的学府,和胥州那些官家子弟富家子弟一起接受正统的儒家教育。
…
“英儿是个好孩子,很刻苦,如果我的孩子以后也像他那般就好了。”
晏辞被秦子观拉去打香纂,顾笙就跟着他一起过来,然后跑去后院陪着叶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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