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是这么用的。”贺岱岳看向姜自明,“姜师兄,你在医馆犯过错吗?”
“我打个比方嘛。”姜自明言辞闪烁,他们师兄弟几个,数他犯错最多,“你是想问我师父会怎么惩罚小师弟吗?”
姜自明做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小师弟跟他们不一样,褚正清对褚归的严厉是翻倍的。
“上次小师弟犯错,我师傅用藤条打得他在床上躺了天。”姜自明在贺岱岳耳边小声道,“马上个小时了,小师弟莫非被打晕过去了?”
姜自明倒吸了一口凉气,韩永康瞪了他一眼,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床上躺了天?打晕过去?贺岱岳心头一跳,说到底向浩博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褚正清的惩罚未免太重了。
褚归上次犯错是怎么回事?!
第30章
韩永康明显觉得姜自明说的太多了,贺岱岳垂眼,准备后面私下去问姜自明。
“不行,我得去看看。”安书兰坐不住了,她扶着桌子起身,看看三人,“永康你和自明上厨房把饭菜该热的热一热。”
话音刚落,褚归跟着褚正清进了大堂,贺岱岳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到了褚归的脸上,注意到他红肿的双眼,贺岱岳抓着拐杖的手加大了力道。
“你动家法了?”安书兰心疼地低呼,“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么?”
“奶奶我没事,爷爷没动家法。”褚归任由安书兰拉着他前后打量,隔着衣服,安书兰看不见他背上的鞭痕。
没事褚归能把眼睛哭肿?跟两个桃子似的,安书兰能信才有鬼了,她直觉爷孙俩有秘密,不过大伙儿饿了一晚上,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先把饭吃了要紧。
韩永康扯着姜自明去了厨房,姜自明生火,他热菜。热完菜姜自明刷了锅,掺上一大锅水,借余下的灶火烧热,待会儿洗澡用。
安书兰心疼地用温热的帕子给褚归敷眼睛,可怜见的,这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褚归仰着头,安书兰托着他的后脑勺,手上的动作极其温柔。韩永康跟姜自明把热好的菜端上了桌,往常挨着褚正清坐的安书兰挪着凳子到褚归边上,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菜。
热过的菜烂糟糟的,但并不影响味道,褚归第一次收到锦旗,安书兰特意做了桌好菜,本来高高兴兴的,结果闹了这么一通。
感受到老妻无声的埋怨,褚正清心堵得慌,食不知味地咽了半碗饭,他放筷下桌,微颓的背影透着几分萧瑟。粮食金贵,褚正清破天荒地剩了饭,安书兰立马心软了,跟着搁了筷子:“没事,你们慢慢吃。”
两人前后离了大堂,姜自明立马捧着饭碗换了位置:“小师弟,你还好吗?”
他说话时眼神频繁落在褚归的背上,褚归盖住碗口,挡住姜自明夹来的菜:“我好着呢,向浩博的事我解释清楚了,二师兄你安心吃饭吧。”
怕被褚正清训斥的姜自明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他欢快地刨了两口饭,饿死他了!
“以后切莫再惹师傅生气了。”韩永康一人劝诫了几句,“尤其是自明,你作为师兄,应当以身作则。”
姜自明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大师兄,我去给你拿手电筒。”
他们师兄弟说话,贺岱岳插不上嘴,默默夹了块肉,把瘦肉撕扯下来放到褚归碗里,自己把肥肉一口吞了。
看着碗里多出来的瘦肉,褚归悄悄勾了勾嘴角。
韩永康吃过饭打着手电筒回家去了,姜自明洗碗,大堂没了其他人,贺岱岳立马握住了褚归的手:“你真的没事吗?”
“有事。”褚归嘶了声,“我后背挨了两下,疼死我了。”
明明缓过了劲,贺岱岳一问,跟沾了辣椒水似的,痛意顿时变得格外有存在感。
“我看看。”贺岱岳说着便掀起了褚归
的衣服,劲瘦的腰肢一闪而过,褚归扯下衣摆,低声让贺岱岳注意场合。
回到自个儿屋,褚归拉开电灯,贺岱岳的视线令他如芒在背。哪有盯着人脱衣服的,褚归耳根发烫,解开了衬衣扣子。
衬衣里面是无袖汗衫,透过汗衫,两道鼓起的红痕若隐若现。
褚归后背一凉,汗衫被拉到了肩胛骨处,他皮肤生得白,中央的脊骨骨节像一个个算盘珠连成了串,藤条挥出的印记交叉,受力最重的地方甚至渗出了血丝。
后背传来贺岱岳指腹粗糙的触感,有些发痒,褚归躲了躲,贺岱岳逼近,低头朝他伤口吹气:“好点了吗?”
褚归放下汗衫,布料擦过伤口泛起阵阵刺痛,他转身对上贺岱岳心疼的眼神,笑意浮上嘴角,“我这点伤可比你的腿伤轻多了。”
“我皮糙肉厚的,你不一样。”贺岱岳在屋里看了一圈,“有药吗?我给你上点药。”
“有,不过我想先洗澡。”方才哭久了,即使敷过热毛巾,褚归眼睛依然干巴巴的,他忍不住揉了揉。
“你后背有伤。”贺岱岳皱眉,十分不赞同褚归洗澡的想法。
“药在我爷爷那里,你去帮我拿。”褚归垫脚亲了他一口,贺岱岳愣了下,扭头走了。
后院正房以大堂为分隔,褚归住左边,褚正清在右边,临着做客房的东厢。虽然医馆主体是木质结构,但有大堂隔着,通常不闹出啥大动静,基本上是传不到对面的。
进了卧房,褚正清拖着步子心事重重地坐在床沿,安书兰顿了顿,挨着他坐下:“你和当归说啥了?”
看着陪伴了自己四十多年的发妻,褚正清覆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据褚归所言,上辈子他去世后,发妻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随他而去,褚正清感慨地揽住了安书兰的肩头。
他和安书兰是民国七年成的婚,那年他二十一,安书兰十九。正值芳华的姑娘穿着大红嫁衣,牵着红绸和他拜了天地,烛光摇曳,红盖头下安书兰眉目含情,褚正清心头如同小鹿乱撞,脑海中蓦然生出一个念头:眼前的姑娘,是要跟他过上一辈子的。
如今姑娘的芳华已逝,及腰的青丝成了齐了的花白短发,脸上皱纹充满了岁月的痕迹,褚正清摩挲着安书兰为他操持了大半辈子家务的双手:“书兰,这些年辛苦你了。”
“老夫老妻的说这些干什么。”褚正清突如其来的温情让安书兰颇有些不好意思,“别东扯西扯的,你晚上抽藤条了吧?”
“嗯,是我冲动了。”褚正清愧疚啊,一想到当归的眼泪和上辈子的经历他的心就跟被人揪住了一样痛,他可怜的孙子,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的苦,“当归说他想去农村,我当时气昏了头,抽了他两下。”
怕安书兰伤心,爷孙俩一致决定对她隐瞒上辈子的事情,为此商量了一套说辞。
“哎,你——你怎么能动手呢!”安书兰急了,褚正清打人的力道她再清楚不过,当归后背指定肿了,“不行,我得看看去。”
“等等。”
褚正清拉住了安书兰,“当归要去农村你不介意?”
安书兰重新坐下:“你答应了?”
“答应了。”褚正清叹气,把褚归治病救命的话复述给安书兰,“孩子大了,总归是上外面闯一闯的。”
安书兰沉默许久,褚正清安慰地拍着她的肩膀,他明白安书兰的感受,养了二十几年的小鸟,要离巢了,肯定会不舍的。
“当归说去哪了吗?什么时候走?”安书兰擦了擦眼角,“去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他打算去岱岳的老家,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褚正清一一答了,至于去多久,能回来时自然就回来了。
灯光越过门槛洒在廊下,过大堂的一段黑漆漆的,拐杖杵在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贺岱岳五感敏锐,听见屋内两位老人的谈话,他故意放大了脚步声。
“褚爷爷、安奶奶。”贺岱岳敲敲房门,“褚归让我来拿药。”
药?安书兰尚在反应,褚正清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取出白底青花的罐子,起身走到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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