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郭书记的敬酒,褚归浅饮了几杯,若非郭书记的维护,贺岱岳带领村里人打野猪的事没那么容易翻篇,况且褚归与贺岱岳的计划不止一个养殖场,到时候少不了要麻烦郭书记。
不过也多亏了郭书记为人正直,褚归上辈子是个宁折不弯的硬骨头,哪怕受尽了世道的苦,重活一遭,也做不到对奸诈之人阿谀奉承。
酒过三巡,褚归察觉到了醉意,他喝光了杯底的残酒,手盖着杯口,向郭书记坦言自己酒量欠佳,不能再喝了。
“那吃菜,吃菜。”郭书记笑容爽朗,没有继续强求。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郭书记的酒后劲大,褚归喝了解酒茶不管用,出了公社经山风一吹,脑袋晕得人飘忽忽的,脚步走得东倒西歪,险些一脚踩山沟沟里。
醉了醉了,褚归甩甩脑袋,撑着树站住,走是走不了的,只有老老实实待着等贺岱岳来接了。
贺岱岳找到人时褚归正坐在树下编狗尾巴草,草籽撒了一身,平日里多风光霁月的一个人,这会儿举着团乱糟糟的草团,非说他编的是兔子。他醉得不是很彻底,神志保留了五分清醒,屁股底下垫着枯草,没直接坐泥地上。
“好看。”贺岱岳真诚地夸赞,他把褚归送的草兔子收拢到衣服内袋,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轻轻拍掉他身上的草屑。
褚归爬上贺岱岳的后背,双手搭着他的肩膀:“下次给你编小狗。”
“好。”贺岱岳搂着褚归的腿弯,褚归在他耳边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声音缓缓低至喃喃。
第151章 第 151 章
褚归的酒是在进村时醒的, 贴着贺岱岳后背的胸膛被烤得暖烘烘的,贺岱岳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拢着他的手腕, 以免他睡迷糊了摔下去。
贺岱岳把褚归下滑的身体往上抛了抛, 扭头看着他:“冷不冷?”
“不冷。”褚归撑着贺岱岳的肩, 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我没想到郭书记的酒劲那么大,明明喝着不辣口。”
褚归对酒没什么研究,在他的认知中, 度数越高的酒越辣, 却不知有些酒是口感柔性子烈, 难怪郭书记赞他酒量好, 原来是不知者无畏。
“下次不喝了。”褚归双脚落地, 嘴里回味了一下那酒甜滋儿的口感,脑袋重得跟装了石头似的。
他脸上的薄红未散, 说话间酒气外涌,淡淡的,不难闻,走得有些慢,但一步一步踩得挺实的。
贺岱岳摸出狗尾巴草疙瘩摇了摇:“没学会怎么不问我?”
“什么?”褚归的视线随着草疙瘩移动,神情茫然了一瞬, 接着想起了贺岱岳提及的往事, 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上辈子他跟贺岱岳的相处并非一直和谐, 在平安村的前几年,他除了看病, 拒绝跟其他人交流,贺岱岳担心他长此以往把人给憋坏了, 专门带着他参加集体活动。
听说村里让知青搞了个话剧,贺岱岳兴致勃勃地领着褚归参加,他讲得唾沫星子干了才劝得褚归答应,到了地方却发现是主题是思想教育。
台上的男知青慷慨激昂地念着台词,读到某些字眼时故意望着褚归加重语气,眼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褚归与之对视,表情平淡到冷漠,随后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褚归、褚归!”贺岱岳跛着脚追上褚归,用力拉住他的胳膊,“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
“你没错,不用跟我道歉。”贺岱岳出于好意,褚归怎怨得到他头上,但非说心里一点不难受是假的,血肉长成的人,哪能刀枪不入。
贺岱岳此刻无比嫌弃自己的嘴笨,愁得快抓耳挠腮了,寒冬腊月的,手边找不到一个瞧着让人愉悦的东西,情急之下拔了两根枯黄的狗尾巴草缠了个兔子举到褚归眼前。
“别难过——”贺岱岳话到一半,狗尾巴草细弱的茎秆撑不住顶上的穗,突地折断垂了头,贺岱岳手忙脚乱地补救,滑稽得令人发笑。
“谢谢。”褚归拿过了贺岱岳编的狗尾巴兔子,眼底盈着柔波般的笑,贺岱岳看得呆了,楞得仿佛丢了魂。
那是贺岱岳第一次送褚归狗尾巴兔子,后来他又在春末、盛夏、初秋给褚归编了无数个,春天的狗尾巴草嫩,最是难编,贺岱岳常常编着编着就断了,差点薅秃一田埂的狗尾巴草。盛夏时节的狗尾巴草兔子手感最好,没长草籽,摸着毛茸茸的。
贺岱岳编的草兔子越来越精巧,褚归怕拆了无法复原,凭着外形模仿,编的草兔子总不得其髓。
乘着醉意编的草疙瘩更是跟兔子毫不相关,褚归伸手去夺,贺岱岳轻松抬手躲过:“你说了送我的,怎么,酒醒了不做数了?”
“编得不好,你扔了,我另外给你编一个。”褚归无奈,两个成年人为个狗尾巴草争来抢去的像什么样,贺岱岳也不嫌丢人。
“不扔,我觉得编得好,我喜欢。”贺岱岳将草疙瘩放回衣兜,“你欠我一个小狗。”
褚归记得自己的醉话,扶额叹了口气:“你改名叫贺三岁得了。”
玩笑归玩笑,贺岱岳整体还是很靠谱的,褚归拍了电报,他便开始着手准备行李了。看着床上的包袱,褚归简直哭笑不得,贺岱岳的行为要是传到外头,估计以为他俩闹翻了呢。
褚归顶多陪褚正清他们一周,换洗的衣服带个两三套足够了,若回的是京市,他甚至用不着带衣服,贺岱岳现在准备行李岂不白费力气。
邮递员冒着凛冬的风雪进了回春堂,军绿色的大棉帽覆了层白雪,韩永康接过信封,叫伙计倒了杯热茶,让邮递员喝了暖暖身。
“谁的信?”入了冬,裹着棉袄的姜自明显得愈发圆润,褚正清一走,韩永康当家,姜自明过得甭提多滋润了。
“小师弟发来的。”韩永康笑着拆了装电报单的信封,“他问师傅他们在哪过年。”
“咦?小师弟的意思是他要回来过年吗?”姜自明凑着脑袋瞅电报单上的内容,除此以外,他想不到褚归这么问的理由。
“应该是吧。”韩永康把电报单与信封塞姜自明的手上,“你看着点医馆,我上邮电局给小师弟回个信。”
卫生部组织的专家组可比褚归的巡诊小分队正规,专家组配备了联络员,定期向京市汇报动向。专家组实行就地过年,具体地点尚不明确,姜自明会错意,道了声可惜师傅他们不在。
“没办法,我找人联系专家组,通知师傅他们一下吧。”韩永康穿戴整齐出了回春堂,发完电报后搭电车去了市医院,请乔德光或者院长想招给褚正清带信。
韩永康奔波的同时褚归也没闲着,王支书烫了手,拨不了算盘,他临危受命,替村里人算起了账,油亮亮的棕色算盘珠在他的手指下劈啪作响,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王支书的手是被开水烫的,他往暖水瓶里灌开水时暖水瓶倒了,他下意识伸手扶,开水淋了一手,当即红了一大片,褚归替他用了药包上纱布。
严重倒是不严重,过几天就能恢复,可村里昨天结束对账,村民们期待着分钱期待了一整年,眼瞅着到了日子,所有人早早到了老院子等,王支书不想因为他个人的缘故耽搁大伙领钱。
“让成才代我吧。”王支书同杨桂平商量道,往年王支书拨算盘,杨桂平发钱,王成才跟杨朗等人协作,从未出过岔子。
“不行不行,万一我算错了咋办?”王成才连连摆手,“我看不如改个时间,等我爸手恢复了。”
“账全对好了的,你细心点怎么会错。这点胆子都没有,将来拿什么接我的班?”王支书恨铁不成钢,但任凭他如何训诫,王成才死活不肯答应。
“成才年轻,胆识需要历练,你莫生孩子的气,他不愿意算了。”杨桂平充当和事佬,挡在了父子俩之间。
“他三十多岁了,人褚医生小他十岁,他赶不上褚医生一半稳重!”王支书气得直喘,言语里的失望深深刺痛了王成才。
“褚医生稳重你让褚医生上呗。”王成才倔着脑袋,“我只是记分员,指不定我算账他们服不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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