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刘绍一阵,忽然说:“你不知道——”话音刚落,帐帘处传来声响,两人的手匆匆分开了。
“羊已经炖上了,王爷稍待,马上就好。”韦长宜亲自操刀拆羊,折腾出了一头热汗,进来后没立刻坐下,先又行了一礼,告一声罪,方才落座。
他往下一坐,带起一阵风,引得帐内空气热闹闹地一晃,于是小猫收了指甲,柳絮沉在地上,奶香酒香又从瓶瓶罐罐里溢出来,刘绍摸了下鼻子,狄迈将嘴抿成根直线,对着韦长宜点了点头。
韦长宜搓搓手,听说狄迈食不厌精,担心虽然宰了羊,但这顿饭和狄迈平时吃的一比也不成样子,怕他怪罪,提前先道:“穷乡僻壤,没有什么蔬果,招待不周之处,还请王爷海涵,多担待、多担待!”
狄迈摇摇头,问:“外面雪还大么?”
“还大,还大。”韦长宜忙答:“王爷先用过饭,歇歇脚,下午时兴许就停了。”
他虽然有心在狄迈面前多露露脸,但想到晚上要让狄迈睡在这帐里,不免悚然,在心里暗暗盼着赶紧晴天。
“这雪一连下这么多天,”刘绍忽然感叹道:“天气又冷,不知道要冻死多少牲畜。”
他说着看向狄迈,两人对视一眼,狄迈会意,露出一个微笑。
韦长宜在一旁瞧见,不禁愣愣,使劲思索一阵,忽地恍然大悟。
前两天刘绍还和他说起过“辟土开疆”四个字,看来年关一过,就要做文章了。
他心里一阵高兴,既是为着自己聪明,又为着摆在狄迈眼前的这天赐良机,也为他自己能早日脱离苦海,见饮酒用的杯子还摞在一起,忙分开来,排在桌子上,挨只倒满,“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过了好半天,羊肉终于送上来,这会儿已是下午,几人肚子都空了,就同桌开了饭。
狄迈吃饭时不言不语,韦长宜第一次和他一起吃,以为他吃饭时就是这个规矩,于是也不说话,除了咬东西时之外,其他时候都把嘴闭得死紧,连咀嚼都放得轻了,尽量不发出声响。
刘绍和韦长宜一起吃了那么多顿饭,知道他吃东西时喜欢吧唧嘴,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没忍住边吃边笑。
狄迈瞧见,在桌子下面拿脚推推他,引得刘绍看向自己,拿眼神问他笑什么。
刘绍不知是没看懂,还是故意,什么反应也没有,又夹了块羊肉吃了,脸上笑容收了,神情一本正经,背地里却脚尖一抬,顺势勾住了狄迈小腿。
狄迈手里杯子一晃,酒洒出来些,不打招呼,忽然一下站起身,引得桌子上的东西一阵乱晃,走到一旁掀开帐帘,看外面雪还在下,又折返回来。
他脸上神情严肃,在韦长宜看来,就像是阴沉着脸,不由得心里一阵惴惴,猜测他是嫌吃食粗疏,帐里太过简陋,急着想走,但风雪甚急,眼下是决计走不了的。怕触霉头,这话不敢出口,急忙对刘绍连打眼色,想让他帮着劝上一句。
刘绍会意,对着狄迈道:“我看这雪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停的意思,眼看着天就黑了,王爷不妨在这里下榻住一夜,等明天上午再动身不迟。”
他虽然自知已经错过了一次朝会,但毕竟惜命,看天气不好,就赖着不想动身。
韦长宜闻言大急,忙要开口说“万万不行”,不料一旁狄迈已经点头,“那就在韦大人这里打扰一晚了。”
韦长宜呆住,“这,这——寒舍简陋,呃,王爷,实在……”
“无妨,”狄迈摆手,“韦大人原先也是多年住在城里,如今让大人为我在这么个地方一住数月,难道我自己反而一夜都住不得么?莫非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不,没有没有,不敢、不敢。”韦长宜又是惶恐,又是感动,饭也不吃了,忙道:“下官这就让人打扫——”
“不急,”狄迈打断他,“我有件事一直想问大人。”
韦长宜心里一沉,心说“果然来了”,坐下来道:“王爷请讲。”
“当日先帝遗诏中所写,当真是要传位于大哥么?”
“嗒”,刘绍搁下筷子。
韦长宜头上冒汗。
当初伙同贺鲁氏篡改遗诏的人是他,无论怎么说都是死罪,他已投了狄迈,按说应当把当日真相一无隐饰地告知于他,但眼前这个人正是苦主,他一旦说出口,让狄迈知道当日是自己……
“王爷,木已成舟,当日之事又何必再谈?”
刘绍给狄迈斟了杯酒,转头问韦长宜:“大人只需要说,当日遗诏的原本是否还有可能找到就是。”
韦长宜咽了口唾沫,摇摇头,“已经给烧了。”
刘绍举起杯子,捧到狄迈面前,“既然如此,无论上面原本写着什么,也就都不重要了。”
狄迈默然,偏头瞧他一眼,又垂眼看看杯子,过了一阵,终于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韦长宜长舒一口气,感激地看着刘绍,不敢在桌上多待,忙借口收拾床褥躲开。
狄迈又连饮两杯,第三杯时,被刘绍按住了手。
他不顾韦长宜还在帐里,搁下酒杯,在刘绍这只手上使劲攥了一攥,又看他一眼,方才松开。
韦长宜想着狄迈一定是要自己睡在这帐里,所以只铺了一张床铺,不料铺完后,狄迈说同刘绍有要事商讨,又让他在旁边加了一床被子。
韦长宜自然照做,担心狄迈一会儿又说要加第三床,让自己也睡在旁边,手上动作加快,铺完之后没多吱声,赶紧走了。
葛逻禄一入冬,天就黑得早,这会儿外面漆黑一片,却还没到睡觉的时候。
狄迈坐在地上,拨拉两下炭,闷闷地不出声,刘绍忽然从后面抱住他,故意摇晃两下,“还难受呢?这不是早就猜到的么?”
“猜到和确定是两码事。”狄迈头也没回。
他从前就猜测,遗诏上原本写的是自己,只是被人改了,今天见了韦长宜的反应,终于确信。原本这位置该是他的,他们那些人——
刘绍整个人压过来贴在他背上,两手从他腰间环过,已欢快地转了话题,“我看看……这也没哪凉啊,还想着给你取取暖,现在看也用不上我——”说着手上一松,就要退开。
狄迈一把拉住他,拽着他手贴在自己身上,一时忘了别的,转过头佯怒道:“我这么远来找你,你还想走?你……你没良心!”
刘绍转到他身前,也坐下来,往他大腿上一倒,支起胳膊撑住脸,抬头问:“你才发现啊。”
狄迈见他这副无赖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一低头,哗啦啦啦把一肚子骂他的话都倒进了他嘴里。
他倒了半天,把刘绍的两片嘴唇都给倒成了红色,让炉火一晃,反着金色的水光。
刘绍仰面瞧他,带点笑意,两眼里也映着炉火的光,好像把这火从一个变成了三个,毕毕剥剥齐跳。
狄迈一把抱起刘绍,直身站起,两手一扬,把他扔在床褥上。
刘绍冷不防让他一摔,差点咬着舌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刚要坐起时,狄迈已压了上来,又按着他倒回去,随后不像吻他,倒像是在啃,啃他鼻子尖,啃他下巴骨,啃他肩膀头,还啃……
刘绍两手给他推起来,压低声音,“你也不怕让人听见!”
狄迈挡开他手,“不怕,风这么大。”
话音刚落,从帐外忽然响起一阵鼾声,刘绍瞪一瞪眼,“你听,旁边帐里打呼噜都能听见。”
狄迈不知道韦长宜打鼾时声如滚雷,当真犹豫了下,倒在刘绍身上,同他腰贴着腰、腿贴着腿,也压低了声音,“你下次出来别忘了带亲兵。”
“带了亲兵也可能一块掉坑里摔死。”刘绍抬腰拱拱他,“起来起来。”
狄迈听他说得吓人,在他腰间使劲掐了一把,然后翻个身坐在旁边,抬手解起衣服来,一边脱,一边还让刘绍也脱,“穿这么多怎么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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