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嫌凉。”刘绍口中这么说,却也半推半就地随着他的力气滑到地上,忽然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笑。
狄迈仰躺在地上,却不急着动作,两手仍扶在他腰间,抱着他问:“笑什么?”
“我想到一句话……”刘绍整个人枕在他身上,倒是不凉,只是脸上笑得十分揶揄,“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
狄迈却没笑,抬头吻他,末了还是忍不住道:“我不喜欢刚才那首诗,你想一首好点的。”
“吃饭不挑,读诗倒很挑。”刘绍解开他衣服,一面在他胸前胡乱摸着,一面努力思考,结果一无所获,索性摆烂道:“那就只剩下小白猪了,你对付对付吧。”
狄迈心想,小白猪也好,两手在刘绍腰间摸摸,解开了他的腰带。
刘绍的吻旋即落下来,很热,狄迈却打了个哆嗦,仰面正瞧见那轮月亮,确是像轮玉盘一般,静静挂在天幕上,一开始不动,后来慢慢旋转起来,一圈圈地投下银色的冷光,仿佛一只窥伺着的眼睛,正默不作声地凝视着他。
他使劲收紧了手臂,头稍稍一偏,越过深黑色繁密的树影,就瞧见了树梢间挂着的那两盏柚子灯,一只醒着,一只睡着,从缝隙里透出暖黄色的光来,好像也正默默无声地垂眼暗觑着他。
再然后眼前一黑,月亮与灯都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下刘绍的脸,带点困惑,带点酒意,还带着一丝微笑,就这么闯进他两眼当中,忽然一下,眼前的一切都热烈烈地烧了起来。
这一刻,狄迈心中几乎发了狠,刀枪声铮铮地一响,血溅出来。
此生此夜非得长好不可——他一抬头,对着刘绍的唇使劲吻上去——明月明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不管多少年后,不管发生什么,天上的这轮月亮,他也都会和刘绍同看,就像今夜一样。
第063章 若得长圆如此夜(三)
中秋之后,城中忽然开始起了流言。一开始只是捕风捉影,似是而非,等到后来,慢慢就变得有鼻子有眼的。
流言中所说是能让人掉脑袋的大事,按说谁也不敢嚼这个舌根,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一夕之间,全城的人就都知道了。
传言说,当年新帝即位,所奉诏书乃是伪诏。
这消息一经传出,不管是谁听见,都觉头皮发麻。
贺鲁苍是不必说了,他虽然被妹妹的病弄得焦头烂额,什么事情都不想过问,但对这个传言也不能等闲视之,派了不少人严厉追查,想查出到底是从哪传出的消息,只可惜一无所获,看来这消息背后站了一个有心人,不但有心,而且很有本事。
他怀疑是狄广所为,怀疑狄广想要趁他无暇他顾的功夫,翻出诏书的旧账来,先以此造势,后面还有毒招跟上,趁机把他从辅政的位置拉下来,他自己好大权独揽。
只可惜一直没找到什么证据,虽然他马上就把这消息打为谣言,但还是眼看着它越传越广、越传越具体。
别人或许不知,但他心里清楚,这“谣言”并不是谣言,所以愈发地震怖,明令禁止任何人再私下里谈论此事,还抓了许多人下狱,谁知竟然止不住。
几天之内,谣言又添上了几笔,说先帝原本是想让老大即位,因为他年纪最长,多年来随他征战,多有军功,能够服众,先前冷落他,只是想要对他加以历练,磨一磨他的性子,谁知骤然崩逝,身边只有贺鲁氏一人,遗诏就遭她篡改,将上面的人改成了她自己的儿子。
听说这个之后,贺鲁苍心中打鼓,猜不出传出消息的这人到底知不知道内情。
若说不知道,可篡改遗诏的事情竟让他说得准了;但若说知道内情,狄野生前要传位给的人选偏又说得错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是遭了什么人的暗算,更猜不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第一个怀疑的人是韦长宜。
当日篡改遗诏,只有他妹妹和韦长宜二人参与,排除了他妹妹,就只剩下韦长宜一个,除了他再没人知道的那么清楚。
贺鲁苍思索一阵,忽然心中一凉,不得不怀疑韦长宜已经和狄广走到一起,把当日篡改遗诏之事透露给狄广,作为他改换门庭的进身之资,然后让狄广借此把同他交好的狄雄推到台前,放在皇位上作为傀儡,同时给自己一个篡改遗命的罪名,不仅要踢自己出去,还要取自己一家性命。
他紧接着又想:近日来狄雄行事愈发跋扈,别说是他,竟隐隐连狄广都不放在眼里,听说两人还偶有争执,莫非就是为了此事?
难道是狄雄不甘心为狄广所制,做傀儡皇帝,已经提前同他争了起来?
他这一阵原本就心神不定,遭了这事,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他原本遇事往往找韦长宜商定,但眼下定然是不能再找他了;他妹妹足智多谋,一向最能拿主意,远胜他这做哥哥的,可这会儿病得起不来身,他也不愿拿这些事情让她烦心。
思来想去,只好找了狄迈来。
狄迈思索片刻,为他献上一计,“这事如果直接问韦大人,无论到底是不是他所为,他一定都会矢口否认,问不出什么来,为今之计,我看不妨诈他一下。”
贺鲁苍听他所言有理,心下稍定,又问:“如何诈他?”
狄迈答:“辅政可以在府中设宴,邀请韦大人来,不说是何事,只说要同他叙话,看他究竟敢不敢来。他如果心中坦荡,定会赴宴,反之要是心里有鬼,必不敢到。”
“以及近来是多事之秋,大人也要做好万全准备,府里戒备需得加强,以免让人有可乘之机,再有八王叔之事。”
贺鲁苍连连称是。
在这焦头烂额、百事不顺之际,像是忽然找到了主心骨,拉着狄迈的手对他保证,过了这一关,以后定不会薄待了他。
他却不知道,几乎在同一个时候,刘绍正同韦长宜一块吃饭,席间不经意地对他透露了一句,说辅政对他已有了疑心,让他小心行事。
韦长宜对这谣言也正一头雾水,经他一提醒,想起当日这事只有自己参与,不禁出了一头冷汗,吃完饭没过多久,就收到请帖,说辅政相邀,让他转天去府上小酌。
他愈发害怕,悄悄一打听,就听见了贺鲁苍府上有人马调动的消息,惊惧之下,愈发不敢赴宴,只推说有病,改日再去府上谢罪。
贺鲁苍听见他的回复,先是大惊,随后大怒,又找来狄迈问计于他。
狄迈给了他上下两策,上策乃是除掉韦长宜以绝后患,千万不能让他真和狄广狄雄拧成一股绳;下策是仍留着他,只是对他所言来一个死不认账,毕竟谁都知道,诏书定是真的,哪能凭他空口白牙说有假,就成了假的呢?身正不怕影子斜,黑的总不能让他说成白的。
贺鲁苍听得心虚,连连说:“你说得对,诏书岂能有假?”但身体很诚实地选了上策。
他身为辅政,其实可以随便安一个罪名,稀里糊涂地把韦长宜下狱杀了,但这样做太明显,势必落下一个杀人灭口之嫌,思来想去,还是重金雇了杀手,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韦长宜灭口。
谁知道眼看着就要成功,韦长宜竟然让人救走了。
更没想到的是,救走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狄雄!
狄雄虽然也不知这谣言从何而来,但却是这谣言中的主角。
他一开始嗤之以鼻,半点不信,架不住这谣言越传越广、越传越像样,听一次两次时还不觉着如何,等听得多了,渐渐地也不能不将信将疑起来。
莫非父皇当年真想把大位传给他?
莫非他当初冷落自己,真是有意磨砺?
莫非当初遗诏上面所写之人,真是他狄雄?
他知道,想要得知当年的真相,非得从韦长宜身上下手不可。
也真是上天助他,韦长宜和贺鲁苍不合,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他让人偷摸在韦长宜身后跟了好几天,本来想着怎么找个机会,避开旁人耳目,把他偷偷弄来自己府中,结果瞌睡来了送枕头,韦长宜不知怎么让一伙杀手盯上,他就趁机将他救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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