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进来就问:“月饼好了没?我看看怎么样了。”
一个老师傅答:“回了三天油了,估计差不多。”说着把几个小盒拿出来,小心掀开盖子。
月饼闻不见什么香味儿,但用了事先烧好的模具,看着倒是有模有样的,几个厨子也都凑上来瞧。
正说话间,厨房里忽然一静,像是正上着自习,班主任忽然出现在门口。
刘绍转头往门口看去,没瞧见班主任,倒是瞧见狄迈跟在他后面进了门,手里还提着一盏柚子灯。
几个厨子瞬间全都拘束得手脚没有措置处,纷纷向狄迈见礼,随后站得笔直,人不经意地往后退,大腿都贴在了灶台边上。
狄迈对他们点点头,似乎是示意他们不必拘礼,可惜没什么效果。
他也没觉着怎么,径直往刘绍这边走来,似乎也想看看盒里,还没走近,就被刘绍推箱子一样推出了厨房。
刘绍安顿好他,在他肩膀上拍拍,“你还是等我出来吧。”
狄迈“嗯”一声,当真往一旁走了几步,等在外面。
他对吃不吃月饼无可无不可,只是刚知道刘绍提前半个月就开始让人准备这个,看来十分重视,所以也多了几分关切,想看他做没做成功。
刘绍折返回来,问老师傅:“您尝了没?”
老师傅往门外瞅瞅,没再瞧见狄迈,以为他走了,身上松了松劲儿,答:“没有,都等您先尝呢。”
刘绍一笑,“得,我一样拿一块,剩下的就大家分了。”
厨师们就高高兴兴地给他送了出来,结果出来后在门边上瞧见狄迈,大吃一惊,又慌慌张张地退了回去。
狄迈直身站在屋旁背阴处,这会儿月光还不很亮,昏昏地垂在他身上,只勾出隐约的轮廓,描出一道黑色的影子,勉强能看出是个人来。
听见这边动静,这道黑影动动,迈步走过来,走进厨房里的灯烛在门口投出的亮带里,黄色的烛光一瞬间从他小腿爬到脸上,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他染出颜色来。
刘绍手里提着几盒月饼,问他:“饿不饿?”
狄迈顺手接过来,“你饿了我就饿。”
刘绍微微一笑,“那走吧。”
葛逻禄人不过中秋,金城里也没什么高楼,登高赏月是不可能的了,刘绍就打算在府里凑活凑活,反正以月地距离看,他在自家院子里和到房顶上赏月,也都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家里的躺椅只有一把,是他平时专用,还让人把椅子腿给改了,变成能摇起来的,选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放在树荫底下,人往上一趟,晃来晃去,闲适非常。
狄迈在私下里也坐得很规矩,用不上这个,所以府里一直没添第二把。
这会儿把躺椅搬到院子里正合适,只可惜不患寡患不均,刘绍怕狄迈眼红,就没提这茬,让人搬了两把普通椅子出来,并排放着,中间搁了把小案,月饼放在上面,桌子下面放了一坛桂花酒,也是刘绍提前大半年就让人酿上的。
两盏柚子灯挂在树梢上,只靠刘绍醒着的那盏稍微透出点亮,另一盏完全是在浑水摸鱼,看着倒确实睡得很香。
借着那一点光,刘绍切开月饼,贴在眼睛前面瞧瞧,又闻了闻,递了一半给狄迈,“尝尝,五仁的。”
不知道正经的五仁月饼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反正这会儿雍国还没有,就算是刘绍独创。
狄迈不知道,以为是自己平常不怎么过中秋,孤陋寡闻所以不知道,接过后尝了一口,半晌后“呃”了一声。
刘绍美滋滋地吃着,问:“不好吃吗?”
狄迈又咬了一口,“这里面都放什么了?”
刘绍掰着指头如数家珍,“核桃仁,松子仁,杏仁,花生,还有糖。”
狄迈沉吟片刻,“可我怎么好像吃到肉了?”
“哦,”刘绍又吃一口,露出迷离的微笑,“因为还放了猪油和叉烧。”
狄迈没吱声,摸黑把手里月饼悄悄搁下,心想府里的厨子应该换了,随后就听刘绍不无得意地又道:“这是我发明的,怎么样,还行吧?”
狄迈恍然,赶紧摸黑拿起来又咬几口,几口下肚之后,就觉着猪油和叉烧就应当出现在月饼里了,边吃边答:“嗯,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
“你别全吃了,还有别的呢。”刘绍听着他真诚的赞美,不疑有他,把这只盒子放在地上,打开下一个,“这是什么的?我看看……啊,是豆沙的,应该也能好吃,你尝尝。”
狄迈接在手里,先问:“豆沙的里面是什么?”
刘绍奇怪道:“当然是豆沙啊。”
狄迈咬了一口,竟然这么正常,反而十分不习惯,甚至觉着有点索然无味,但也说好吃。
后来不管刘绍切开什么,他都赞不绝口,末了刘绍擦擦手,评价道:“你倒是好养活。”
狄迈笑着问:“养了这么久,你才知道啊?”
这会儿月亮已升起来、也亮起来,月光垂地,洒下满庭银辉,把两盏柚子灯的光也笼在了里面。
狄迈又满斟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刘绍,抬头看看月亮,又低头瞧瞧刘绍,问他:“不是说汉人中秋时节都要作诗么?你也来一首。”
刘绍哈哈一笑,“我肚里多少墨水,别人不知,你还不知么?不过要来倒也能来——”
狄迈笑问:“笔墨伺候?”
“不必!”刘绍把酒往嘴里一倒,“出口成诵!”说完,手在桌子上一敲,马上就来了一句,“天上月一只,地上人两个。”
狄迈把酒杯放在唇边,觉出先前的酒意还没尽消,这会儿又有几分醉了,只慢慢饮着,然后就听刘绍顿了一顿,提高了声音又继续道:“一个小白猪,一个大帅哥。”喉咙里猛地一呛,把酒给咳了出来。
刘绍转过头去,“小白猪醉了!”
狄迈一面咳,一面在桌子上拉过他手,“这个不算。”
“你也太严格了,”刘绍举起另一只手挠挠头,“我肚子里是没货了,可以给你背首别人的。”
狄迈捏一捏他手,笑道:“嗯。”
“明月几时有——”
刚说一句,就被狄迈打断,“这首我也会背。”
刘绍噤声。低头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第二首来,又想了想,然后神色认真地对狄迈道:“历代咏中秋的诗作,大多都是借此抒发相思之情,苦得很,现在月色这么好,说这个不是败兴么。”
狄迈听来也觉有理,忙不让他背了。结果两人又闲饮了几杯酒,刘绍忽然福至心灵,好容易又想起一首来,这次一定要背,狄迈不让他说都不行。
“这个也是苏东坡的,不过不是词,是诗。”
刘绍确信这首狄迈肯定没听过,当下拖长了声音,卖弄起来,“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虽然这首诗据刘绍称是苏东坡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狄迈吸取教训,这次举着酒杯,却没再饮,耐心地等着他后面的句子。
刘绍的声音又响起来,“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前一句是写景,狄迈听来还不觉着什么,等这句说完,忽觉一阵悚然,头顶、手指肚上没来由地冒起一阵寒意,酒意霎时去了大半,明白了“败兴”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这首诗已背完了,把酒杯一扔,忙打断刘绍道:“好了,可以了。”
刘绍察觉到他手忽然攥得紧了,转过头去问:“怎么啦?”
狄迈不答,站起来走到他边上,两腿岔开,就这么坐在了他腿上,两手把着他腰,很直白地问:“来不来?”
他说话时,酒气扑在刘绍脸上,带着点桂花的香气,刘绍就势凑过去吻了一阵,忽然觉着刚才还普普通通的桂花酒其实这么好喝。
吻过之后,松开他问:“在这儿?”
“嗯。”狄迈舔舔嘴唇,在他下身轻轻蹭蹭,随后拉着他离开椅子,“就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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