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轻声说:“先生可还记着我曾说着上林仙馆早先是卖药的,经营着‘二药一纸’?”
子桑手顿住。
蛮蛮拿过他手中的瓶子,续道:“这二药便是指春药、麝香。”
子桑:“……”
蛮蛮垂眸,叹了口气,道:“我的爷,青楼的药怎么能随便嗅呢?”
室内暖意如春,燃着香炉,外头的喧闹隐约能传进来些,却并不真切,两人不说话了,这室内就静了下来。
半晌,子桑俯身,在他手中的瓶口嗅了嗅,只道:“这瓶也不是。”
蛮蛮:“……”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子桑去开了门。
蛮蛮将药随意洒在足上,把瓶子放了回去。三十六个瓶子,方方正正码得整齐,这伤药放在第二排的第三个。
一桌的席面,无一不精细,配了一壶上好酒,伙计领了赏钱高高兴兴地出去了,好生带上了门。
蛮蛮净了手,坐到桌旁,第一筷子就对着那盘儿红烧狮子头。
子桑没动筷子,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少年正是好年纪,模样好、性子好,有慈悲心,可就是这样的人,却……
“先生看我做什么?”蛮蛮浅啜了口酒,调笑道:“难道我比这饭好吃不成?”
子桑放下酒盏,目光平静地望着他:“你杀了人。”
蛮蛮的笑僵在了脸上,直直地望着他。
子桑不闪不避地回视他,道:“你为什么杀人?”
杀了人,便是你做了再多好事,那功过簿上也无法相抵。若是真投了胎,想必也是一世凄苦。
屋内静了许久,蛮蛮才有了动作。将自个儿方才只沾了一点的酒一饮而尽,拿起酒壶给两人的酒杯斟满,轻笑了声,道:“不知先生觉得,何谓人?”
子桑不语。
蛮蛮撑着腮,望着酒盏中晃动的佳酿,轻声道:“我手上是沾了血,却不是人血。”
子桑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
那少年将自己的手举到眼前,那只手如玉般好看,只随意舒展着,那风韵便足够赏心悦目,这是韩家潭的角儿,唱的最好的角儿。
少年细细看了会儿,道:“他叫我去唱戏,我不愿意,他便把我绑了去。到了他那宅子我方知这世上的豺狼是什么模样。”
蛮蛮是名角儿,即便是出身低贱,多年来凭着自个儿一身本领也算是能给自己挣得一二自由,奈何那韩大帅的独子韩辅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他看上的东西,就算是抢也得抢回去。
蛮蛮那日刚下了戏,刚卸了妆容,就被绑到了一处府邸,韩辅正在那儿等着他,干瘦猥琐的男子见着他,眼睛瞬时就亮了。
他装模作样的给他松绑,嘘寒问暖,面上甚至算得上礼遇有加,可蛮蛮始终不假辞色。
韩辅许是真的喜欢他,最开始并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
蛮蛮晃悠悠地拿着酒壶走到床边,歪倒在床上,望着房檐呆了会儿,道:“他养了只大老虎,就放在院子正中央,只喂人肉。”
那日天气好,蛮蛮被他囚着,也出不去,就在院子里闲逛,转过假山时,正遇上韩辅在花园中宴请朋友,周围围了一圈的莺莺燕燕,那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并不收敛,有一个男人甚至当众扒了一女子衣裳苟合,周围的人都嬉笑地看着,四面站岗的卫兵仿佛习以为常,目不斜视。
那女子实在不堪受辱,挣扎了几下,打翻了桌上的酒杯,韩辅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阴沉道:“是我没教好人。”
他站起了身,道:“今日我那白额虎还没吃肉,正好,将她投进去吧。”
那女子脸色顿时泛白,瘫软着去够他的衣摆求饶,却被人拉了下去。
蛮蛮轻声说:“那还是我头一回见到大老虎,它的牙好利啊,能咬碎人的骨头,先一口咬断人的喉咙,再撕扯肉,从胸腹开始吃,血流了一地,它一口下去,人就少了一块儿,直到最后,它吃饱了,一整个人只剩下个头,直勾勾地望着韩辅。”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不像是说给子桑听,更像是自语:“我以为韩辅会怕,可他在笑,他和一群人都在那儿笑,热闹瞧完了,他们又回去,继续完乐。可我睡不着啊,我一闭眼睛就是那女人的尖叫,是那老虎的血口,我怕极了。”
椅子与地面蹭出一声轻响,子桑站起了身,走到床边,坐在了他身侧,轻声说:“不怕。”
蛮蛮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他的脸上有些潮红,许是确实醉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道:“我不怕韩辅,我只是怕老虎。”
蛮蛮开始想计策脱身,却始终没什么机会。
这府邸是韩辅的私宅,里边养了不少男男女女,刚烈的都喂了老虎,剩下的都是求全的,十分听话。即便是这样,这府里也会三不五时的死上几个人。
一日,韩辅突然闯进了蛮蛮的房里,大半夜的,蛮蛮已经睡了,被他一身酒气的压在床上。
蛮蛮想挣扎,却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韩辅一改在他面前的有礼有节,忽然就暴露了本性,他将蛮蛮死死压在床上,疯了似的撕扯他的衣裳,嘴里头骂着:“当了婊子还立什么牌坊?那么多人碰得,我碰不得?”
蛮蛮的脸肿了老高,咬着牙冷冷地望着他,不说话,也不挣扎了。
“今日在席上,开鸦片馆那个姓吕的说你初次就浪得要命,居然还在这儿跟我拿乔?爷哪里比不上那老东西了?我当什么好货色,”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就着明亮的月色,韩辅一把掐住蛮蛮的下巴,恶毒地望着他,咬牙切齿道:“等爷也爽一夜,明日拿你给我的白额虎打打牙祭,你这细皮嫩肉的,估计它爱吃。”
蛮蛮眼瞳蓦然瞪大。
蛮蛮吸了吸鼻子,望着子桑,声音有些哑了,道:“我是真的怕老虎,我不想被老虎吃,想来想去只能杀了他,我是自保,也是为民除害。”
床上的锦被是富贵的绿色,绣着合欢花。蛮蛮枕在上头,这么望着他,子桑轻叹了声,将手搭在他的额上,说:“不必说了。”
蛮蛮却自顾自道:“我用刀片抹了他的脖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说:“我把刀片藏在口中,他扒了我衣裳的时候,我搂住了他的脖子,他以为我要从了他,便毫不设防地仰头享受,我贴上了他的脖子,然后咬住刀片,轻而易举地划开了他的喉咙,血溅了满床,他一声都没发出来,就这么死了。”
子桑:“……”
蛮蛮说完这断话,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轻而软地说了句:“他死了,就没人拿我喂老虎了。”
一股清淡的木香靠近,他被人揽进了怀里,那人的手按在他的后脑,轻轻抚了抚。
蛮蛮闭了嘴,蜷起了身,在那人怀里打了个颤,便不动了。
室内安安静静,唯有西洋钟在滴滴答答地转,床上,少年依偎在男人怀里,极尽依赖。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鸡鸣,蛮蛮睁开了眼。
他推了推子桑,轻声说:“先生,时辰到了。”
子桑按着他发丝的指节轻蜷,眸色幽深,沉默了少顷,他往后退了退,近距离看着少年,缓缓道:“我身边缺个人,你若是愿意,我求了上边,让你跟着我。”
蛮蛮眼底有水色,他弯起了眼睛,却是摇了摇头。
蛮蛮眸中带着笑意,轻声说:“先生有这份心,已是蛮蛮的福气。”
子桑微微一怔。
蛮蛮已经穿好了鞋袜,站在床边,浅笑着看他,说:“先生,走吧。”
子桑渡过很多魂,在黄泉路上往返千百年,这是他头一次觉得路太短。
他不明白蛮蛮为何拒他。
时候已经太晚,宽阔的路上已无行人,大雪在他们出门的时候又下了起来,落在两人的身上,没有融化的痕迹。
两人并着排走,这回蛮蛮没有挽他。
子桑轻抿着唇,一路无话,蛮蛮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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