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的确独辟蹊径呢。”
另外一个股东思索了一会开口道:“之前亓官经理的眼光都没有错。”
“但这份的确不行。”他对面的股东提了之前的几个热点新闻,这些热点我都有在社交媒体上看见过,但的确没有把它联系起来:“……这个新能源的确回报率高,但容错率极低,稍微出一差错我们之前在政府那里争取的好声誉都没了。它需要的投资这么多,同样的价格,可以运营其它安稳一些的新能源。”他转头看向男朋友,表情很严肃:“或许你能给我其它的优点吗?总之,对我来说,机会成本和沉没成本很高。”
我面无表情地重新打开了我看过千遍万遍的提案,这次有别人提供的其它看法,我很快就发现这份对我而言已经完美无缺的提案的隐患。
作为主角的那个新能源,技术并不成熟,之前政府还叫停过相关技术的研究,而叫停的原因我一直没有细想,只是觉得这给我们提供了机会。
技术开发产生的遗弃物和流通资金的损耗,环境效益还是其次,还有人力资源的效益……
我怎么那时候就没想到这些。
即使赚得盆满钵满,社会效益却容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换句话说经济回报率的确很高,可是社会效益很低。
同等数额的资金更值得投入到更好的资源去。
几个星期前男朋友还夸我每次都能把收益都想的很全面,彼时的我还有些疑惑:“把效益算清楚不是最基础的吗?”
他回答道:“是最基础的,但总有人做不到,容易好高骛远。”
我……太想表现自己了,连最基础的效益都完全没算好。
——好高骛远。
视角里面的纸在晃动着,我把发抖的手指慢慢收起来,揉了揉脸。
男朋友还帮我背了锅……
雾蒙蒙的日光从擦得铮亮的落地窗玻璃斜进来,窗外如出一撇林立的高楼,直视出去是一扇一扇湛蓝色的窗;窗内红木会议桌围坐着每个决策都会影响到本市商场的股东们,他们表情严肃,我坐在主位的右边,随意抬头一览,所有股东不满的神情便可尽数映入眼中。
“那……”我张口坦白罪魁祸首是我,然而男朋友虽未看过来,却好像完全了解我想做什么。我才说了几个字他就霍地按住了我的手,我看了看他严肃的侧脸,明白他动作带的警告之意,缄舌闭口。
男朋友为那份提案道了歉,这应该是他在所有股东面前第一次因思虑不周而道歉。
我沉默着,低头看着铮亮的红木台面映出的自己。
我记不清后面发生什么了,直到回到办公室,男朋友揉了揉我的头发,“判断失误是很正常的。”
他语气并无责怪之意,我却惭愧地完全抬不起头来,咬咬嘴唇,道:“你还帮我背了锅……”
“我有犯错误的机会,你不一定有。”他蹙了蹙眉心,“那群老古董。”
我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很早就发现了?”我一直在回想他刚看那份提案的样子,他说那就过了吧,他说潇宝进步很大,但半字未提提案的质量。
也不需要他回复,这个答案昭然若揭。
……他也一直都有提醒我,从我们和营销部讨论的会议开始,他每次讨论完后,都会问我有没有发现什么。
只是他的语气太轻松,让我以为只是闲谈。
我懊恼极了:“其实我应该发现的,你一直都在问我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男朋友停了停,“潇宝,你太急了。”
也太自信了。我小声道:“对不起……”
“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我垂头丧气,闷闷认错。
他把我一直垂着的头抬起来,按在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提醒我看过去,“潇宝。我为什么不直接了当提醒你?”
“……”
清晰深刻的眉骨下,一双黑如点漆的瞳仁漾着认真的光华,“那个提案已经是沉没成本了,除去沉没成本以外,你得到了很多经验,这并不亏。”
我呆呆地看着他。
“你第一次实操了一遍提案通过之后的事项,放进最后决策台的一系列修改和安排你都是主力。”他顿了一下,眼里荡起几分不满:“下次不让你自己亲力亲为了,让Aaron去就行了,你再求我也没用,每天往下跑——”
我沉默不语,恹恹地把头埋进了他怀里,男朋友的声音软了下来:“这次的经验会让你更加细心和冷静。这就是我为什么让它过。”
“潇宝下次的提案,一定是可以过最后决策的。”
男朋友拉开了距离,揉了揉我的发,弯下腰在我的唇角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他对着堆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夹扬了扬下巴,“还有很多,亓官潇同学,要努力。”
我睫毛微微一颤,垂下眸来,为我刚刚下意识的答案感到羞愧,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想让我在实训中成长,而我却想的是……他是不是想故意让我吃一堑,然后一蹶不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用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他。
我在干什么?
在他转身那一刻我深吸了一口气抱住了他,喃喃道:“对不起。”
男朋友全然不知我刚刚阴暗的想法,笑了一下:“行了,潇宝,你要对不起成精了吗?”
幸好我和他脑子不互通,他不知道我的潜意识会多么让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伤心,幸好幸好。
也幸好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幸好幸好。
……我好坏啊。
也好贱啊。
仗着他不知道,仗着他爱我,作威作福。
事业上拉他的后腿,感情上恶意揣测。
男朋友惯用木质香调的男香,厚重又沉郁,深邃的檀香木交织干爽的雪松在鼻尖萦绕。
不要想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然后抱紧、抱紧、再抱紧一点。
可不可以变成贴纸贴在他身上?
我像个八爪鱼扒着他好几分钟,直到他问:“不累吗?”
我心念微动,他累了吗,我会不会很重啊,但好像没有?他声音还带着些纵容的笑。
我说:“你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吗?”
他沉吟,“……撒娇?”
“是啊。”我痛快地承认,“撒娇为什么会累?”
男朋友笑了。
虽然商业能力不行,但我好像能逗男朋友开心呢。
过了一会,我小心翼翼地开始得寸进尺,想知道他更多的偏爱。
“还有吗?”我瓮声瓮气地问:“那时候你松口,还有其它原因吗?”
我抱着的男人低笑了一声,“潇宝那时眼睛都在发亮,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嗯。”
我沉默了一会,松开了手,做错事还扒着人家这么久,哪有这么讨人厌的粘人精,合格的伴侣应该学会知趣。
我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看文件,每字每句都反复琢磨。男朋友无声无息地抽走了我手里的文件夹,我茫然地抬头望着不知何时走到我旁边的男人。
他垂眸翻了翻,道:“才八页,你看了一小时都没看完,里面怎么了吗?”
我舔了舔嘴唇,想说这一条好像有问题,那句话好像也有问题,它好像百无一是,漏洞百出。开口那一瞬间我对上他的眼睛,对上黑瞳里浮开的疑问时,我哑口无言。
——真的有问题吗?
没有,它们没有。
是我一直在抓着零散的几句不停地思考。
像强迫症一样,一直想一直想。
最后我低头,小声说:“对不起。”
秾艳眉目里掠过几分无奈,“怎么又对不起了。潇宝。”
我支支吾吾:“我……”
他垂眼和我对视了半晌,蓦地道:“休息一下,我有点累了。潇宝今天想早点回家吗?”
“好。”
其实如果说状况不佳是因为很伤心很懊悔,奇怪的是,我都没有那些情绪。我心里平静的让我心惊,平静地剖析,平静地研究下一步要做什么,平静地和心底另一个总是冷嘲热讽的声音辩论。
我能如以前一般调笑,能在男朋友问我没事吧的时候说没事,仰着头对他笑着说只是在想以后要怎么努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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