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抛弃的小狗。
我想。
……
我抱着被子坐起了身,眼前不是医院,而是弥漫于房间的夜色。
这或许说不上是一个梦……是一段回忆。
四周黑寂寂的,将思绪牵引得格外活跃。
是我刚从ICU醒来的时候,那时候脑里的淤血压到了神经,我九死一生,睡了很久才苏醒。当时他就是这副狼狈至极的模样,衣冠不整,疲惫地靠着墙打着一个浅盹。
我摇了摇他的手,想告诉他我醒了——彼时的我浑身无力,接近全身力气的摇动其实只是轻轻摆动了下他的指尖而已,可他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眼神彷徨迷惘,在看见我那一刻整个人猛地定住了。
我吃力地对他笑了笑,他沉默了好一会,忽然站了起来,浑身颤抖着。我想他是想拥抱我,想碰碰我,伸出的手却伸到一半又默默地收了回来,最后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许久,五官秾丽的俊美男人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泪光已盈在他寂静如夜的黑眸里。他没有转身,因为转过去就看不见我了;但他也并不想哭得太狼狈,所以一直在迅速地、安静地用手背抹着眼睛,揉得眼睛更红。可是擦不过来,没遮住的眼泪在医院的白光下映得晶莹剔透。
这是我记忆里唯一一次看见他哭。
我发了很久的呆,我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的看过他。
我不敢看。
虽然他不出声,但他的存在感太强了,甚至他每次呼吸每次无意识的吞咽,都像拿着一个棒槌在空气里敲锣,震出一圈一圈的音波,把我牢牢地包围着。我试过他来书房我就去客厅,他来客厅我就回房间,避开我们共处一室的可能。
最后他打开了房门,倚在门框上注视着在床上看书的我。
我表面屹然不动,内心慌得一批,眼神定定投注于书页上。
男朋友低声说:“潇宝……至少,待在一个地方好不好?”
即使极力压抑,但语气里的恳求和无措还是通过他的停顿和缓慢语调慢慢的溢了出来。
我咬了咬嘴唇,没有回复。他也没有一定要等到我的回答,沉默的站了一会就离开了房间。
我把书往旁边一丢,烦躁地缩进了被子里面。
好烦啊,为什么看见他这样子我会这么难受啊,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
讨厌死了。
啊!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男朋友啊!!我以前到底是不是瞎了啊!!
后来还是不再刻意逃避两人共处一室的情景。
我感觉我们两个人就是在互相折磨,他的所有骄傲像是一朝破碎,低下了高高在上的头颅,低声下气和我说话。我会问自己,他都这样了,还不够吗?
有时候甚至自己都迷惘,我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他?想要我们怎么相处?
我带着莫名其妙的冲动下了床,站在门前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
他睡在了对面的房间,房门未阖紧,里头亮堂的灯光通过缝隙漏了出来,我站在我房门前愣了好一会,思考自己到底在干吗。正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对面的门突然就被推开了,男人一手握着门把诧异地看着我。
我整个人差点都跳了起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感。
他好像瘦了一点,也不奇怪,毕竟他陪了我吃了半个月的药膳。逆光之下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楚,脸色不太好。
“怎么还不睡?”
男朋友声音有点哑。
“我……房间里面没水了,我出来喝水。”语音刚落,便看见他讶然地挑了一下眉毛,瞬间绝望了。
我这找的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房间里面的水壶容量整整两升,我得是水桶才会喝完还不够……我日。
我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看着地板,内心重复一千遍自己是个傻逼。
他的影子往后撤,逐渐离开了我的视野,我眨了眨眼睛,他回了房间,我还没反应过来,影子又重新回来了,一个盛了半杯水的玻璃杯闯入了我的视线,“温的,不用下去客厅了,喝完睡觉了。”
我接过了他手里的水双手捧着,呆呆地哦了一声,“那我睡了。”
“嗯。”
可我的影子没有动。
他的也没有。
像是时间被施了暂停的魔法,凝固住了一切。
我们依旧面对面站着,我低着头,他看着我,视线轻柔。
“……”
我突然很想问他睡得是不是不好,话语止于唇齿又觉得怪怪的,于是只有寂静在我们之间愉悦的穿梭着。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我感觉我站得腿都有点麻了。
“……潇宝。”
男朋友依旧是那位打破沉默的人。
影子往我这边走进了一些,伸出了一只手,我感受到头发被人触摸,他温柔平缓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明天你想不想去酒吧?”
我愣了一下,我曾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出去了,只能在家里待一辈子。酒吧……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的手指顺着头发滑到我的耳垂,然后轻轻地捏了一下。
他笑了一声,收回了手,道:“好,那我们明天去酒吧。回去睡觉吧,潇宝。”
他那一捏像是给我全身通了电,我意识恍惚地推门回房,脚下像踩着云朵般轻飘飘。直到我躺在了床上,耳朵还是一阵一阵的发烫。
啊。
我盯着天花板,烦躁地把被子往自己头上一扑。
我感觉我现在……不太对劲。
-
酒吧在我的幻想里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七彩斑斓的灯光为刻意营造的暧昧氛围锦上添花,人声鼎沸,觥筹交错,谈笑声音乐声不绝于耳,或许还有人跳舞唱歌,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
我们第一次在夜晚出门,车停在了一栋高楼大厦后面,停车后我等着他将一路上都紧紧攥着的、我和他出去时都要带上的帽子和口罩给我,可没有,我有点疑惑地看过去。他像在发呆,接收到我的眼神才醒了神般,“怎么了?”
“……”
他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又看了一眼我,低头沉默了好一会,道:“算了,不带这个了。”
我诧异的眨了眨眼睛。
他只是对我笑了笑,把口罩和帽子都放到了一旁,“下车吧。”
他一下车便牵起了我的手,解释道:“等会的路有点绕,牵着你,以免走散了。”
我不置可否。
原本觉得这只是他想拉着我的借口,没想到路还真的绕,曲曲折折,从一条条小巷拐进去又拐出来,直到我们看见一个写着花体英文的荧光牌。
他带我来的酒吧果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甚至大相径庭。温暖的壁炉灯火,略带昏暗的暖黄灯光,古典英伦风的装潢,抒情的爵士乐,零零落落的人群小声地聊着天——这让我有点惊讶,我以为男朋友会和以往一样清场。
“这是清吧。”他看见我脸上浮现的表情,把我对吧里居然有别人的意外误解成对酒吧的疑惑,“不是每个酒吧都有跳舞的,那些太闹了。”
“哦。”
但无论如何,他真的能称得上我肚子里的蛔虫,还能对我想象里的酒吧摸得门儿清。
他熟门熟路地牵着我往吧台落座,正在摇酒的调酒师一抬头,笑了:“哟,大老板来了啊。”
男人染了一头嚣张的红发,但俊秀的脸硬是把握住了这么耀眼的颜色,他瞥了我一记,眼里的兴味毫无掩饰,却没有和我说什么,和男朋友调笑了几句就继续专注于自己的酒上。
男朋友在酒单上划了几个钩递了过去,他接过酒单,随意地看了一两眼又扬起了笑——他的笑就和他嚣张的发色一样带着一种无所顾忌的张狂,耳垂上的银环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边调酒边和男朋友开玩笑,看起来两人关系甚佳。
我皱了皱眉,移开了视线打量起四周。
“潇宝。”
我装作没听见,眼神定在了角落里的沙发,就是感觉它一定比这个吧台座位舒服。
“……潇宝。”
他又叫了几声,最后还亲自动手把我的脸给转了回来,我大无畏地望着他微冷的表情,“有事吗?”
男朋友愣了一下,手指顺势摸上了我的唇角,“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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