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临阵脱逃了,与其说是惧怕承担手术失败的后果,实际上也有不敢面对手术哪怕成功,他也将告别职业生涯的现实。
像现在这样,只能动口动笔,提供方案和经验,没法亲手上台的状态,日复一日,对他来讲是一种不可对人言的折磨。
这一切他无法改变,渐渐地也在努力接受。可就在他于阴暗无望的淤泥中攒够了一点点意气,企图露出水面喘息一口,试着重启停滞的生活之际,无情的命运就跟刷着他玩似的,时隔八个月的检查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昨天,鼓起勇气拨打了温格尔教授的视频通讯。以往,他都是发邮件和信息,给自己留有余地。不出意外的,只呼叫了两声,视频就被老头接了起来,劈头盖脸给他一顿痛骂。两个人维持了将近三个小时的通话,结束之后,南弋联系任院长,加塞替他安排了一个磁共振。
昨天出的结果,今天上午专家会诊。碎片的位置有移动,风险系数剧增。
南弋后来不记得自己又说了些什么,原来他的酒量远远没到千杯不醉。赵清华也喝了不少,但还保持着五六分清醒。南弋侧俯在吧台桌面上,他略微有些失落地注视了半晌。要是今天南弋没跟他说什么的话,他约莫自己还可以再努力努力。他讲得痛快利索,赵老师给自己默哀,这就相当于被发了好人卡,没戏了。
他认命般地找了个服务员,给了二百块钱小费,让他帮自己把南弋一起架起来,送到对面的酒店。南医生对自己认知准确,他这副强壮的体魄,还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赵老师实在不放心给他一个人扔在酒店,南弋醉得有点儿严重,幸好酒品好,睡得实,并不闹人。但还是有些担心半夜别出什么意外,他索性孤家寡人一个,就好人做到底了,合衣睡在另半边床上,陪了一整个晚上。
早上,他们两个是被南弋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宿醉的南医生头痛欲裂,闭着眼把电话摸了出来。
“南哥,你今天先别来上班,躲一下。”听筒里传来不知是谁的疾呼。
第55章 失恋了想S人
南弋急匆匆地跳上出租车,直奔单位。他刚才冲了个凉水澡,让自己快速清醒,又把电话拨了回去,详细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打电话给他的是急诊室的小刘大夫,又是之前闹过事的病人和家属,在骨科病房康复了一个多月,疗程期满,对效果不满意,非赖是医生的治疗手段有问题,给他治坏了。解释不通,胡搅蛮缠,去院里院外各个领导办公室堵门讨说法,纠集了一帮职业医闹上蹿下跳。
“真是破裤子缠腿,南哥,你还是躲一下吧,骨科的陈副主任跟他们理论被推倒了,手指骨折,跟那帮人没道理可讲。我今天正好轮休,我们主任通知我再多休一个班,他们还叫嚣着要找你,估计院里一会儿也会有人告诉你。”
南弋详细询问了病人的病情,小刘自上回邵禹提醒过后,就一直关注着,所以很详细地给南弋做了介绍。
南弋听完了,皱眉总结道:“他那踝骨是陈旧伤,当时急诊的时候我标注过。我还是去看看吧,就算是去警局或者申请医疗鉴定,咱们这边总得有个人能把情况说明白。首诊负责制,当时是我在现场,康复阶段是陈主任负责,现在陈主任伤了,我再不过去,医务科那边也很被动。”
“那我……”
“你别动,听你们主任的话。我也不是去自投罗网,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的能,我避开他们,直接去医务科,有需要会联系你。”
“……好吧。”小刘习惯性地点头,细数起来,他和南弋也没有熟到什么份上,对方也不是他的领导。但他潜意识里就是非常信任南弋,用他们急诊几个小大夫私下里开玩笑的评价来说,南哥这个人从头到脚,从宽阔的肩膀到胸膛,就没有靠不住的地方。
跟小刘说话的过程中,国际部徐主任的电话果然也打了过来,南弋交代两句,切换了通话。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徐主任汇报了一下,主任赞成。只是末了嘱咐了一句,“自己小心。”
“明白。”南弋苦笑。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纯爷们,被当做瓷器似的,这种感受真挺糟心。
他赶到院里的时候,闹事的人已经被警局带走,混乱暂时告一段落。他直奔医务科,正好赶上卫生局工作人员在了解情况。南弋有一个习惯,就是病例记载得事无巨细,非常详尽。这是他在落后地区工作养成的习惯,因为通常他们的出诊是流动的,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长时间。一个病人经他手术后,很可能后续治疗就要在当地落后的医院甚至是类似于卫生所的机构进行,他写得越详细,可能会提供多一点帮助。
当时接诊的时候,小刘向他求助,也是因为这个病人骨折部分陈旧伤和新生损伤重叠,还伴有血管畸形,病情比较复杂。小刘的出诊记录比较简洁,是按照急诊通常的规范,南弋补充了很多。现在这份病例和相关检查报告互相呼应,基本能够解决纠纷中病人提出的绝大部分无礼诉求。无心插柳的习惯起到了这样的作用,南弋有点儿哭笑不得。他自以为已经尽量了解适应了国内医疗现状,但内心的失重感如影随形。
南弋协助医务科的同事配合上级部门调查,一忙活就是大半天。情况基本肃清,但当时接诊的时候,他不仅语言指导,还亲自上手做了处置。他并不是当班的急诊医生,也不是专科的大夫,同事提醒他,病人背后有职业医闹撺掇,在找不到其他落脚点的情况下,可能还会反过头来揪住这一擦边球不放。南弋表示理解,以裁决结果和院里处理意见为准,服从配合。
他从医务科办公室出来,直奔骨科病房。陈旭裹着伤手查房去了,回到办公室看到南弋在等他。
“南主任。”他点了点头,把人让到屋里。
之前南弋听到一点风声,因为个人感情问题,陈旭把领导家的千金得罪了,那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比吴乐乐还能闹腾。陈旭这事确实做得非常不地道,风评一落千丈。他这位院里最年轻的科室副主任,还在试用期期间,眼瞅着年底的转正悬而未决,又赶上这么一出。颇有点祸不单行,倒霉点儿到了喝凉水都塞牙的意思。
这个闹事的病人安排到骨科病房康复治疗,由陈旭负责,虽然是院里的决定,但毕竟是一系列连带效应,南弋觉得自己撇不开干系。
“手伤得怎么样?”南弋径直问道,对于一个外科医师来说,手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小拇指骨裂,没那么严重。处理及时,应该问题不大。”陈旭示意他坐下来说话,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难掩疲惫。
南弋心放下一大半,他略微打量了一会儿,陈旭肉眼可见的整个人低气压,与过往虽古板严肃但精气神十足的状态大相径庭。
有些事,外人再唏嘘遗憾亦是徒劳。或许年轻的时候总要走点弯路,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可是回头之际,却未必有人等在原地。
还是那句话,交浅不必言深。
“那就好。”南弋在他对面坐下。
陈旭自己是专业人士,用不着嘱咐如何好好保养那些废话。他没有耽搁太久,喝了杯水,就白天的事简单探讨了几句,南弋以工作为由告辞。
陈旭将人送到门口,欲言又止,南弋等了等,他只说,“慢走。”
南弋坐电梯回到国际部病房,最近在医学院那边忙活,他已经好几天没过来了。
“南主任……主任……”走廊上路过的护士长和护士跟他打招呼,南弋一一回应。
他绕到值班室那边,探头看了一下。
“南主任。”夏夏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很吓人吗?”南弋无奈地笑了笑,“怎么看见我跟学生见了教导主任似的?”一般情况下,他都能和同事打成一片。夏夏这个小姑娘有些特别,在他面前总是有点儿拘谨。南弋略微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坐下说。”
“您有事?”夏夏当然没坐。
“没有,我看看乐乐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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