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指分手。
颜烟问有没有其他解决方法。
医生说可以让伴侣一起来疏导。
让段司宇一起来,等于让段司宇知道他嫉妒。
而他惊恐发作的源头,本就是怕段司宇知道。
一个死胡同。
终于,他不仅把工作走到死路,他还把爱情也走到死路。
春日才至,冬寒还未褪去
走出咨询室时,一阵狂风侵袭,吹开风衣的扣子。
但颜烟懒得去扣,甚至懒得系腰带,他像个行尸,沿着路走,从早到晚,几个小时,徒步走回家。
他推开家门,桌上是丰盛晚饭,屋内灯光昏黄,充满暖意。
段司宇扫他一眼,“演出在这周六,你没忘吧?”
“没有。”他摇头,换了鞋,坐到餐桌前。
他们安静吃完晚饭,段司宇将餐盒收进垃圾袋,拴好后出门,下楼丢弃。
阳台上的衣服收了。
浴室地板上的水处理了。
他不想段司宇迁就他,但段司宇已经在妥协。
性.事,吃饭,生活习惯。
下一步是什么?
人格?
让段司宇从高傲变成自卑,变得和他一样阴暗?
让他的远星,彻底从高空坠落?
颜烟到阳台,点燃一支烟,忽然感到厌倦。
不是每件事都能如预期。
也不是努力就能有收获。
算了吧,他完了。
不仅人生完了,爱情也完了。
周六时,段司宇早早出门,先到现场。
等人离开,颜烟折返回家,收拾好行李,而后叫车赶去Livehouse。
场地小,灯光老旧,但这一切,都不妨碍段司宇熠熠生辉。
因为远星,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光彩夺目。
现场粉丝热情,而他站在不起眼的人潮里,被热闹包裹,终于不再恐慌,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感到安心。
颜烟想,还好他谨慎,早早去看医生,约束自己的言行。
如果他意识不到他的阴暗与嫉妒,他根本不敢想象,他会把段司宇变成何种模样?这场Livehouse还会不会有?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要他现在放手,远星就会一直在高空。
颜烟勾起笑,真心实意地高兴,但同时,泪水也成串,无自觉往下流,浸湿衣领。
身旁有个男生以为他过于激动,递过来一张纸,他接过擦掉眼泪,说声谢谢,在倒数第二首歌时转身离开。
回到家,颜烟坐在沙发,等待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争吵。
段司宇不会同意,颜烟知道。
所以他只能一遍遍说“我不爱你”,并在心里不断道歉。
最终,还是段司宇妥协,颜烟赢得了这次争吵,却再无力气去拖行李箱。
他就这么出了门,两手空空,迎着晨风,走向初升的太阳。
日光温暖,象征无垠的希望,但颜烟很清楚,他走向的不是希望,而是末路。
不过没关系。
他愿意用他的末路,来换远星永不坠落。
第43章
船行驶离西岛,到鹭城区。
到码头,颜烟下了轮渡,拉高衣帽遮住额头,又去药店买个口罩戴上,找了个老巷街角隐匿,时站时蹲。
最后腿实在酸,他又去便利店买了折叠椅,打火机与烟,回到角落坐着抽烟,若非衣着体面,活像个地痞二流子。
他与宇亿梦见过两面。
第一面是咖啡厅,他转交证件。
第二面是在沪城,他与段司宇分手后,宇亿梦途经,微信问他是否有空见一面,说正在他公司楼下。
颜烟不敢见,但人已经在楼下,他还是去了。
这次是在糖水店。
仍在靠窗的位置,他进门,一眼就能看见对方。
“你很惊恐,你在怕什么?”
他坐下时,宇亿梦直接问。
用词是惊恐。
既非难过,也非疲惫,而是精准的“惊恐”。
或许早在上次见面,宇亿梦就已察觉,他在焦虑,尽管他自己都未能发现。
颜烟没答话,因为他的情绪无处可遁,只要他一开口,宇亿梦将发现他的阴暗。
以及,他丑恶的嫉妒。
“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宇亿梦将桌上的杏仁茶推近,“那你发问,我来回答。”
“我......”他欲言又止。
下意识,他想问段司宇是否安好,但蓦然想起,他已无资格过问。
宇亿梦等待十秒,亮屏手机,找到叶思危的对话框,将聊天记录逐条转发。
他根本没问,宇亿梦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颜烟咬紧牙,保持面上冷静,沉默看记录。
【叶思危:宇总,昨天司宇喝多了,要乱发歌,但我及时赶到,已经把人控制住。】
【叶思危:宇总,今早司宇要在网上乱发言,我已把全部账号登出,及时阻止。】
......
“罪行”控诉,桩桩件件,颜烟往下翻看,眉头下意识微皱。
“你不喜欢叶思危,”宇亿梦猝然开口,“因为他聒噪,浮夸,爱表现。”
被戳中心思,颜烟赶紧舒展眉头。
“我也不喜欢。”
宇亿梦继续说,声音里带上笑意。
颜烟微怔,因为他印象中的宇亿梦,是冰冷,淡漠,根本不会笑。
心情因此稍有松弛。
似察觉他的态度,宇亿梦又问:“我不会读心术。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你在为什么惊恐?”
颜烟抿紧唇,平静地摇头,拒绝沟通。
一分钟的沉默。
客观上很短,主观上却很长,因为这一分钟,如果不浪费,他们本会沟通很多事。
最终,宇亿梦没再问他,起身道别,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们分手,不可能只是一方有问题。下次见。”
“再见。”他终于开口,虽然只一句道别。
短短两面。
每一次,宇亿梦将他看穿,轻而易举。
焦虑,惊恐,为伤害段司宇而自责自厌。
每种情绪都被看透。
所以当听闻宇亿梦要来,他们即将碰面时,颜烟直接跑了,选择逃避。
下意识,他怕宇亿梦发现他嫉妒。
但等坐上轮渡,稍微平静,颜烟后觉,他怕的根本不是这个。
他现在不会嫉妒段司宇,或任何人,因为他早把人生走到谷底。
在第二家公司,保持冷漠的清高,他再不伪装蛰伏,所以没法往上升;
找不到认同感,自惭形秽,他就病态地捐款,做别人的救世主,以此维持岌岌可危的要强自尊,所以没有存款。
等他一步步走向失败,再做不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终于,他剔除掉嫉妒这种情绪。
无人,也无事能让他生出嫉妒情绪。
他原先是月,站得高,所以会嫉妒远星发光,因为近在咫尺。
而等他坠落成地上的杂草,坦然接受这场失败的人生,连抬头仰望,都望不到远星时,自然不会再嫉妒。
他只会自卑与羡慕,回归初始的自己。
而现在,他最怕的,是宇亿梦发现端倪。
他已命不久矣,而他蓄意隐瞒,如果暴露,不止段司宇会持续痛苦,辛南雨也没法接受,必定日日以泪洗面。
他只想在某天猝然离开,就当是场意外,让所有人短暂哀悼,而后赶紧将他遗忘。
颜烟将手机调成静音,决议不看不管,先躲在某处,等今天过去。
宇亿梦很注重效率,连交流时都无一句废话,必定不会久留,大概率凌晨就走。
现在,他只需认真思考,想出个理由,届时同段司宇好好解释。
云霭沉沉,大雨酝酿已久,终于落下。
颜烟将折叠椅搬进屋檐,雨滴落地回弹,滴滴弹到裤腿,很快沾湿一片。
颜烟蜷起腿,又点燃一支烟,背靠紧闭的卷帘门,盯着落雨想借口,实则是在发愣,什么都想不出。
约摸几小时。
雨还未停,天色渐晚,已至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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