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算颜烟不追问,辛南雨也没有逃避的意思。
“我被我爸赶了出来,他让我滚出江宁,因为......”辛南雨微顿,“因为我喜欢男生。”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辛南雨是同类,颜烟不惊讶,可因此被赶出家门,颜烟不理解。
性别取向,仔细划分能有64种,总不能因为剩下63种与自己不同,就指责对方是错。
“这里离江宁远,没有人认识我,冬天也很温暖,所以我就来了。”坦白后,辛南雨如释重负,还冲颜烟笑了笑。
“你开民宿的资金,从哪里来?”颜烟又问。
“我把衣服包包球鞋什么的都卖掉,攒了八十多万,加上税差不多六十万买下这里,剩下的钱都用来装修了。”辛南雨说。
光卖这些东西就能攒八十多万。
没有任何经验,就敢一口气花光,开民宿。
每一步都毫无计划,跳脱常规,一般人做不出来。
与颜烟猜测过的情况差不多,辛南雨可能是锦衣玉食的少爷,“忤逆”了长辈,所以被赶出门。
就和......
那时的段司宇差不多,区别是那人身无分文,刚刚成年。
“没有客人和收入,过去半年你怎么生活?”不由得,颜烟想到那个叫纪泽的年轻人,“找你朋友借钱?”
听闻“朋友”一词,辛南雨思考片刻,才明了颜烟是在暗示谁。
辛南雨坚决否认,“我永远都不可能找他借钱!我平时在网上接一些平面广告和后期处理,酬劳足够我生活。”
辛南雨一脸正气,拳头紧握,这模样把颜烟逗笑。
颜烟勾唇,“如果生意一直惨淡,你准备怎么办?”
辛南雨应该想过这个问题,立刻答:“那我就一辈子住在这里,实在接不到广告就去做苦力打工,反正我是房主,西岛的开销也不高,饿不死。”
一辈子......
颜烟渐渐收了笑,声音平淡,“也行。”
虽然爱犯糊涂,不聪明,但相对的,对于别人的情绪变化,辛南雨却很容易感知。
颜烟的兴致,似乎在减少。
辛南雨赶紧换了话题,“颜先生,您准备在岛上住多久?”
“半年,”颜烟一顿,“如果你急用,我可以现在支付全部房费。”
一个月不到两千,总共也就一万出头。
辛南雨摆手拒绝,“不用!您可以免费住。我就是想拜托您再多教教我,多提一些建议。虽然说,我是能接受一辈子就这样生活,可如果生意能成功,我当然乐意啊!”
颜烟却摇头,“我不是相关专业,也没有经验,会误导你。”
他不专业,不过是年长几岁,徒有一些生活阅历。
“没事,误导就误导,我现在连客人都没有,还能糟糕到哪里去?”
“......”
怕颜烟再拒绝,辛南雨干脆拉住他的手臂,“求求您,拜托,我知道您很厉害聪明,我看人很准的,我不收您房费,您想住多久都行。”
恳求的眼神近在咫尺。
“......好。”答应的话先脱口而出,颜烟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真的吗?谢谢您!我平时一个人住在这里,晚上风大,窗户咯吱响,森*晚*整*理我听着都觉得害怕。现在有您在这里一起住,我就不怕了。”
辛南雨欢欣雀跃,俨然已将颜烟当成“好朋友”,给了他一个感谢的拥抱。
无尽的生机。
像是有使不完的劲。
有那么一瞬,颜烟被这生机感染,充满干劲。
但也仅是一瞬。
拥抱松开时,干劲也消失了,如同泄气的皮球,颜烟有种躯体迅速萎缩,老化到起褶皱的错觉。
但很快,这种错觉消散,一种轻盈飘忽的放松感取而代之,因为辛南雨看向他时,无比感激的眼神。
没来由的,颜烟忽然想到篝火边,段司宇说的那句“你不需要我在你面前当英雄”。
他讨厌段司宇当英雄。
自己却喜欢做别人的救世主。
卡里的钱空了,快死了都还要做。
足够双标。
颜烟在心里自嘲,又问辛南雨:“你下一个阶段的目标是什么?怎么实现?有什么想法?”
辛南雨一愣,傻傻答:“就是先提升自己,然后等客人来住,给他们良好的住房体验,这样生意就能越来越好,收支平衡,最终财富自由。”
很空泛,没有细分的目标步骤,只有终点的海市蜃楼,要是再加点鼓动人心的话,建一个更夸张的目标,就和刘令画的成功学大饼如出一辙。
......
语塞无言。
“具体的步骤。”颜烟换个方式举例。
“比如,先找出你订单数量为零的根本原因,并解决?再或者,做一个‘南雨小窝’的态势分析,你有什么优势劣势、机会威胁,并改善?在这些步骤实施完毕后,你预估的订单数量能达到多少?”
偶尔跟产品部的人闲聊,上过几节课,耳濡目染,颜烟虽没有具体经验,倒也能举几个例子。
闻言,辛南雨一下瞪大双眼,“我之前总是发愁,我知道有问题,但不清楚要怎么下手,但现在听您这么一说,我感觉我开始长脑子了!”
长脑子......
颜烟再度语塞,“......那就好。”
“您真的很厉害,我的眼光果然没错!”辛南雨笑得弯了眼睛,“谢谢您来我这里住。”
“不客气。”
辛南雨好像不会感到忸怩,感谢与夸赞自然而然,无论是夸别人,还是夸自己。
小太阳。如果用来形容辛南雨,倒是很贴切。
不像那人......
颜烟咬紧下唇,在又一次将要想起段司宇前,自己打断思绪。
“你不用叫我‘颜先生’,也不需要用尊称来称呼我,直接用‘你’就好。”颜烟提议。
“那我叫你......”辛南雨试探着问,“烟哥?”
“......好吧。”
头一次,颜烟觉得他的名字痞气,有种江湖大哥的气质,而辛南雨是他唯一的小弟,他们在演一场荒诞喜剧。
这么一想,颜烟又被逗笑,微勾唇角。
辛南雨跟着笑,“烟哥,你应该多笑一笑,不然我都看不出来,你平时心情是好是坏。”
又一声“烟哥”。
颜烟还不习惯这称呼,觉得太滑稽,很轻地笑一声,半露齿。
不笑还好,这一笑,辛南雨比刚才听他举例时还要震惊,又一次睁圆眼睛。
颜烟不明所以,“怎么了?”
辛南雨用手比了对兔子耳朵,“烟哥,你笑起来好像只兔子,很可爱诶。”
这倒是夸得颜烟有些难受。
可爱,兔子。
怎么会用这种词来形容他?
颜烟快速收起笑,岔开话题,“你下午要忙什么?”
“我下午......”辛南雨想了想说,“先把接了的平面做完,然后把第一个目标和步骤制定好。”
“烟哥你呢?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还是在房间里休息,睡个午觉?”颜烟看着总是很累,辛南雨有些担心。
颜烟说:“我有事去一趟鹭城区内,会晚点返回,你不用等我吃晚饭。”
说话间,手机闹铃正好响起。
颜烟关闭闹钟,划掉提醒事项里去医院的计划通知,同辛南雨道别,“我上去加一件外套,晚上见。”
辛南雨:“晚上见。”
上了楼,颜烟套上一件防风外套,又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药盒。药盒是空的,原先镇静的药所剩无几,没两天便被他吃光。
处方笺,诊断证明,药盒,颜烟一一检查,一并揣进衣服口袋,合上拉链,确认都装好了,才出门。
同一时刻,洋房对面,段司宇的闹铃也响起。
随晏刚吃过午饭,晕碳,觉得困,正准备阖眼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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