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速过了半山腰,等坡度减缓,快到山底,颜烟才敢分神,回头看。
两道高挑人影,前后错开,竞速似的直往下冲,全无减速的意思。
颜烟快停下时,两人也一同到山底,因为速度极快,最后还从两旁超过他,滑行一段距离才停。
分明没有裁判,两人却似较上劲比赛,数次往返重复,等颜烟体力见底,才决定歇口气,半场休息。
将段司宇赶去山下村落买东西,宇筠芸脱了板,特意留下颜烟,坐着闲聊休息。
“怎么选这张照片做壁纸?”手机屏亮时,宇筠芸主动凑近看。
颜烟勾起唇,“这张很可爱。”
照片下角的日期显示,这是段司宇四岁时,背景是雪场,段司宇正戴着儿童护目镜,肩上抗板,下巴高抬,根本不看镜头。
嚣张,落在颜烟眼里,却显得可爱。
视线落在颜烟的笑意。
宇筠芸静了一瞬,低声说:“我以前总觉得,他会孤独终老一辈子,因为没人受得了他的个性。”
“还好,”颜烟下意识维护,“我从不觉得他的个性有问题。”
以前没有,现在更是。
宇筠芸眉梢一挑,“我原先以为,你们分手,是因为你受不了他的脾性。”
“不是,是我自己......”颜烟一顿,改口,“是我们没能好好沟通,解决根本的问题。”
“现在都解决了?”
“是。”
“挺好,”宇筠芸陷入回忆,失神片刻,“前年他来这里,我跟他说,我后悔那时没能执意带走他,或是让亿梦留下,而是非要为‘公平’带走其中一个,导致他俩多走不必要的弯路。”
说到这,宇筠芸侧头望向颜烟,“但他说他不后悔。因为如果离开北城,他就没法遇见你,所以他宁愿留下。”
那时,他们已经分手两年,段司宇却依然这样说。
就算能重选一条无荆棘的路,段司宇也不会选,宁愿留下被赶出家,只因为这条路上有他。
鼻腔莫名泛酸。
颜烟吸了吸鼻子,故意拿纸擦擦鼻尖,企图用寒冷掩饰。
然而这动静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你想哭?!”宇筠芸似难以置信。
“抱歉,我......”颜烟有些尴尬,“手术之后,我就容易这样,不好意思。”
将感性的脆弱怪罪于病。
“没事没事,”宇筠芸拍拍他的肩,“这样你就想哭,等明天......”
咚——
蓦然,段司宇提着纸袋回,将东西放在桌上,打断。
宇筠芸被分了神,拉开纸袋,只看见热牛奶与面包,“我的酒呢?”
“卖光了。”段司宇答。
“放屁,你根本就没认真找。”
“找了,没找着。”
“那你刚才怎么说卖光了?”
“我没这么说。”
两人又开始对杠,不讲道理。
颜烟啃着面包静听,越是听,越忍不住想,如果那时段司宇被带走,是否就不会变成‘孤岛’,没有朋友?
做过休整,宇筠芸本还要滑夜场,但考虑到颜烟做过手术,索性提前结束,回山顶的酒店休息。
屋内温暖。
颜烟泡会儿澡温暖身体,搬了张椅子到阳台边,拉开遮帘,坐着静静看。
雪光锃亮,映雪的明灯照在玻璃上,并不刺眼,折出几道柔和的直线光纹。
片刻,房门打开。
段司宇将滑雪用的物品放回车里,去而复返,见他坐在阳台门前,透着玻璃看景,“怎么不开门看?”
“外面冷,开了热气会散。”颜烟解释。
如此,等段司宇回来,房内的温度会变低,不够暖和。
段司宇拿起防风的厚外套,裹在颜烟身上,拉链拉到顶,腰带系严实,“没事,散不了。”
说着,门被拉开,清冷的雪味伴着冷风,一同扑到鼻尖。
阳台上积着厚雪,不方便坐。
段司宇不去搬椅子,而是将颜烟抱起,两人同挤在一张椅子中,紧贴。
夜空明亮无云,星尘点亮无边空寂,视野开阔。
颜烟轻嗅雪味,“我今天听阿姨说了。”
“什么?”抱着他的手臂一滞。
“说你不后悔留在北城,因为会遇见我,”颜烟一顿,问,“去年在雪场,你是不是就想对我说这句话?”
他那时收到信号,却逃避,不敢回应。
“不知道,”段司宇语气无谓,“分手期间的事,我一概不记得。”
颜烟回头,见段司宇正勾着唇,似笑非笑。
分明就记得。
颜烟不再看景,而是翻个身,靠在段司宇怀里,打着哈欠阖眼小憩,等零点到准时贺生。
“困了?”段司宇轻声问。
“还好。”
段司宇抬臂关上门,手搭在颜烟背后,下意识轻拍。
颜烟时睡时醒,昏沉休息良久,又在零点前一秒忽然精神,一下坐直。
嗡——
庆贺的闹钟震动提醒。
颜烟跳下椅子,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跟着他漂洋过海,一路躲藏。
一只定制的麦,渐变的银白色,由深到浅,如缥缈的烟。
段司宇将麦拿在手时,天幕中亦亮起绿光。
极光预报分明说,今日只有3%的可见概率,天空却在零点这一瞬,亮起了极光。
颜烟立刻推开门,趿着拖鞋走出,顾不上阳台的雪。
绿光似有生命,不断变化,如寂静有形的飓风拨乱天空,侵吞幻想的边界,倒转梦境与现实。
梦里的画面成了真,铺在眼前。
颜烟愣愣盯着极光,又回头看段司宇,不自觉感叹,“你果然,是上天的宠儿。”
只3%的几率都能成功,这光,就似专门为段司宇庆生,卡着零点之后出现。
段司宇勾起笑说:“那宠儿说,无论你现在许什么愿望,最终就能实现,你信不信?”
他信。
颜烟立即闭上眼,双手虔诚合十,涌入脑海的第一个愿望,有关于段司宇。
——希望段司宇不再是孤岛,能遇上合拍的朋友,哪怕只一个也行。
一愿许过,睁开眼,极光已然消失,稍纵即逝。
而他未来得及许第二个愿。
倒未失落,颜烟反而心绪平静,因为早已习惯他的时乖运拙。
翌日早晨,颜烟以为两人仍要滑雪,准备换个自由道继续“火拼”,然而宇筠芸直接退了房,开车驶离。
颜烟虽不认识路,但也察觉到,行驶的时长比昨日久,这说明他们并非要回住处。
车程近两小时,应是垮了省,回到他们降落的城市。
若不是机票确定在翌日,而宇筠芸车速缓慢,颜烟差点怀疑,他们今天就要登机离开。
“到底要去哪?”颜烟不禁问。
段司宇神神秘秘,“到了你就知道。”
车在老城街道中穿梭,最终停在一幢红色建筑前。
引擎熄火,颜烟便被段司宇拉下车,牵着手往里走。
进门前,颜烟仍不解,因为这处建筑的外观实在平庸。
然而门推开,数排礼堂椅入目,最中央的似是讲经台。
这里是......教堂?
心跳陡然变快,颜烟没来由腿软,停顿一下。
“不用紧张,这里不是教堂,只是个仪式堂,信不信教,都能在这里起誓。”段司宇解释。
起誓。
但这解释并未让颜烟心安,反倒愈发紧张,他穿的是防风衣,根本不是西装,一点也不正式。
整个礼堂只有几个工作人员,清过场,很安静。
颜烟被拉到仪式台前,侧身站定,手指不自觉轻颤,因为事出突然,他全然不知下一步要做什么。
四目相对。
段司宇不禁低笑,为颜烟紧张瞪圆的双眼,实在可爱。
“林双,你还记不记得?”段司宇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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