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顶的水晶反光,在墙面上映出几道光圈,模糊,清晰,再模糊,再清晰。
过不久,脚步声渐近,颜烟对焦视线,坐直身体,恢复到淡然的常态。
辛南雨走近,端着一套印花茶具,放到茶几上。
“烟哥,”辛南雨将茶倒进杯中,“你尝尝,一点都不苦,是清甜的那种。”
颜烟接过茶杯,端视杯上的花纹。
不是欧式那种清晰花纹,反而朦朦胧胧,强调色彩,更像一副印象派的画,很明显不是工厂批量出产的。
辛南雨看他注意到花纹,傻笑着说:“烟哥,杯子好看吧?我去陶艺店帮忙,老板就同意让我免费做几套杯子,自己带走。”
“你还会做杯子?”
“当然啦,好多东西都是我自己做的,风铃,这个兔子摆件,还有你现在坐着的毯子,也是我亲手织的,不然十几万怎么可能够装修这里?”
辛南雨抬起下巴,有些神气,像是在求夸奖。
“你的动手能力很强。”颜烟勾唇,吹了吹茶面,小汲一口。
一丝桂圆的味道,红枣味浓郁,确实清甜。
“好喝吗?”
“嗯。”
“我还会做很多好喝的,奶茶也会做,什么焦糖奶绿,茉莉奶冻铁观音,如果你想喝的话,我都可以做......”
辛南雨打开话匣,便停不下嘴,颜烟静静地听,时不时给个回应,再汲一口茶,竟感到一丝安然。
夜深时,辛南雨说倦了,不停打哈欠。
颜烟看出他的困意,主动说:“去睡吧。”
“烟哥你呢?”辛南雨问。
“我再坐会儿就上去睡。”
“好吧,你早点睡,可别熬夜。”
拐弯走上楼梯,辛南雨脚步一顿,终于想起他忘记的事,回头问:“烟哥,我能问问,你和段先生是什么关系吗?”
“以前是朋友,”颜烟学着辛南雨的话说,“后来闹掰了。”
“......这样啊。”辛南雨睁大眼睛,心虚地移开视线,转身快跑上楼。
周围彻底寂静。
楼梯处的夜灯开着,灯光昏黄。
颜烟拿起茶几上的兔子摆件,就着暗光看,摆件是用粘土做的,粉粉白白,色彩舒服可爱,拿出去卖绰绰有余。
兔子。
他怎么可能是活泼的兔子?
活泼一词,与他从来不搭边,就像谦卑一词,与段司宇从不搭边。
颜烟轻嗤,将摆件放回原位,上楼回房,走到阳台,点燃一支烟。
心口感到微微亢奋,并不是享受旁人感激的轻飘感,而是一种安全范围内的高兴致。
因什么而起?
颜烟不森*晚*整*理清楚。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别人闲谈琐事,不追求效率,不在乎意义,只是打发时间。
慢节奏并不是件坏事。
也不是每件事,都必须有目的与实现步骤,而就算拼命努力过,也不一定会有好结果。
可惜......
他从前不信这些道理,做许多事都别有目的,寻求意义,包括居心莫测接近那人的方式。
......
除夕夜后,颜烟大半个月都待在学校里,因为认错字的尴尬,他实在没脸去酒馆,更没脸见到段司宇。
实习暂告一段落。
开春后就要查重,颜烟大部分时候在忙论文收尾,等到闲暇时,才会点开段司宇的朋友圈。
朋友圈里多是宣传酒馆的图文,几月几日有什么活动,几乎没有关于段司宇自己的内容。
三番五次点开,颜烟还是没有点赞,留下一点痕迹,他就像个偷窥的贼,束手束脚。
开学后,颜烟提前将论文发给导师,确认没有大的问题。
完成阶段性的目标任务,颜烟终于敢去酒馆,点上一杯气泡水,独自做个简单庆祝。
当然,这次他绝不会再点荔枝挑桃。
初春将冷冬的寒意驱散。
上次他来时,门口还摆着那颗圣诞树,而现在已经换成一块霓虹灯牌。
学生回校,酒馆再度恢复热闹,不到九点,前排已经被坐满。
颜烟仍旧躲在角落,刚要扫码点单,却蓦然想起,他充值过会员月卡。
这卡要怎么用?
段司宇好像还没有说明。
程序里也没有无支付的点单的选项。
颜烟立即点开段司宇的对话框,主动发消息,几乎没有犹豫,因为找到了正当理由。
【Yan:您好,请问月卡要如何点单?】
【Duan:请直接发送饮品与桌号。】
【Yan:一杯柑林蜜柚,24号桌。】
【Duan:稍等。】
颜烟不知道段司宇上次调的饮品叫什么,凭感觉选了杯带“柑”字的。
孤高的身影由远及近。
颜烟没想过段司宇会亲自送过来,不由得屏住呼吸。
咚——
玻璃杯轻放在桌上。
“谢谢。”颜烟没抬头,装作淡然。
“不客气。”依旧是微冷的声音,却又有些变化,不再是冰,而是将要融化的雪,些微软乎。
不对,声音怎么会是软乎的?
颜烟暗道自己胡乱形容,急忙喝一口气泡水。
入口是浓郁的西柚味道,只在后调里出现一点柑橘味,过甜,不及上次好喝。
颜烟皱了皱眉,懊悔点错,并没有察觉,段司宇只是后退一步,还没有离开。
“不喜欢?”段司宇问。
颜烟吓了一跳,忙抬起头说:“没有。”
段司宇似乎剪过头发,上次他们见面,发丝已过耳,如今剪到耳上半厘,多了点学生气。
猛不丁对上视线。
颜烟心脏漏跳一拍,赶紧说:“味道很好。”
段司宇挑挑眉,“月卡在第一次消费时激活生效,有效期从今天算起。”
言下之意是,前半个月他没来的时间,不用算在月卡有效期内。
“好的,谢谢告知。”颜烟点头道谢。
“不客气。”
短暂的交谈。
段司宇转身离开,身影隐入吧台,颜烟终于敢呼吸。
不知为何,这点小插曲过后,柑林蜜柚味道好上许多,甜味没有第一口时明显,柑橘味变得浓重。
也许是因为冰化。
一如既往,颜烟听完全程的表演,在午夜灯开时,打开电脑,检查论文有哪些需要优化的小地方。
蓦然间,一人影遮住眼前的光,有人拿着电脑,坐到他的桌对面。
颜烟下意识抬头,猝不及防,又一次与段司宇对上视线。
琥珀色。
灯光够亮,颜烟此时才发现,段司宇的眼瞳颜色并不深,反而很浅,因此添了几分深邃感。
他要说点什么吗?
段司宇应该不想被打搅。
这么想着,颜烟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专注力。
当柑橘味的清香逸散,从段司宇身上飘到他鼻尖时,别说改论文,他连目录都要看好几遍,才想起下一步要干什么。
不自觉,注意力放到对面,颜烟用余光感受。
段司宇盯着电脑,正蹙紧眉头,不像往常那般从容,好像有些苦恼。
是课业的问题?
段司宇的专业,他记得是艺术史论,他不太了解。
数次偷瞄,颜烟局促到口干,他凭感觉去摸玻璃杯,也没看杯中饮料的余量,直接咬住吸管汲。
呲——!
杯中的饮料早被喝光,颜烟一吸,直接发出巨大空响。
颜烟赶紧停下,但却为时已晚,段司宇已经抬头看他,眉头还蹙着。
为了缓解尴尬,颜烟主动问:“你怎么了?”
“代码总是运行错误。”段司宇说。
代码?
艺术史论也卷到了要学科交叉的地步?
颜烟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主动说:“什么语言?我帮你看看?”
闻言,段司宇站起身,带着电脑走近,坐到颜烟身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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