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身边人”的界限难以定义,只能说给他敲了一记警钟,有所提防。
如今线索七零八落,咒文是关键所在。
这些天夜里,他试图将百年前有关咒术的所有记载串联成一个完整的线。
但在关键之处,出现了一个豁口。
齐晟拧眉望着被自己书写的密密麻麻的宣纸,修长的手指划过一处突兀的空白。
早至两百年前至如今,多数记载都被保留了下来,可惜都是术法、秘法。
而顺着这条线捋下去,更为重要的咒术起源却没有丝毫记载,齐晟费尽心思翻阅古籍,结合众人送来的线索,这才察觉了异样。
后世无人不知三百年前江湖大乱,但又无人知晓为何大乱。
记载之中只提及那人间炼狱、名不聊生的凄凉之景,有关江湖、门派的详细记载确是少之又少。
而线索就是在这里戛然而止的。奇怪。
三百年前能人之辈的故事倒是还算齐全,包括朝廷的记载都颇为详细,为何偏偏是有关江湖关系、咒术这两样关键所在的记载几乎没有,就像是有人有人硬生生抹去了这些痕迹一样。
齐晟神情凝重。
难道说......谜团的尽头,是三百年前?
凶手这么费尽心思,究竟想引着他们往何处去?
书房中传来一声疲惫的叹息。
如今唯一的慰藉就是众人没有起疑心,在线索上也提供了不少帮助,但正如元掌门所言,隐瞒非长久之计。
江湖是自由之地,亦是动荡之地。
为壮大势力而拉帮结派的行为本就难以遏制,三宗之中尚有亦正亦邪的暗宗,又何况这偌大的江湖呢。
他借着此事顺势将灵蛊送往各宗,方便联络不假,也是盯着各宗的一举一动。
敌人在身边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转头,届时身边都是敌人。此事急不得。
齐晟在姜、白两家画上一个圈,目光微冷。
他隐隐觉得,这位幕后真凶不会再杀人了,因为众人的目光已经如愿以偿放到了他身上。
或者说,放到了他想要引出的事上。
若继续嚣张行事,恐怕很难全身而退了。
换句话说,他们暂时可以松口气了。
齐晟小心地卷起宣纸,放入暗格之中。
忽而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抬眸,“谁?”
“师父,是我。”烟淼的嗓音传来,含着些许笑意,“肖大侠他们造访,带了锦绣楼的美酒,说邀您一叙。”
齐晟疲惫的神情一扫而空,立即起身开门,“快,命人好生招待着,我换身衣裳便来!”
“是!”烟淼一溜烟就要往外跑。
齐晟匆匆的身形忽然一顿,又将烟淼揪看回来,“去与玄九说上一声,你午时便陪着她用膳,她并不注重口腹之欲,有人在身边啰嗦能多吃些。”
烟淼的眼神顿时微妙:“哦~”
齐晟拍了她一脑瓜,便匆匆回屋换衣裳了。-
“齐宗主,别来无恙啊!”
洪亮的嗓音响起,“暗刃”肖盛金见他来了,顿时笑着喊了一声。
“肖老弟,你这嗓门倒不像是暗门之人啊。”
其他人闻言忍俊不禁,也纷纷起身。
“齐宗主,近来可好?”
“我等也是巧合相遇,想着数月不见,便约好前来拜访。”
“如今怪事频出,我等略有耳闻,齐兄,辛苦了。”
在坐的都是年轻一辈的高手,与齐晟相识已久。
元泰清乐呵呵地摆手:“你们这一来啊,他就累不着了。”
乐门单归闻言哼笑一声:“齐兄当上宗主之后沉稳得可不是一星半点,想当初与我在悬边比武,胜后将我倒挂在古树之上,抱臂靠在一边用剑怼得我来回晃悠,那欠嗖劲儿如今是一点儿也瞧不出了。”
齐晟顿时凑过去揽着他的肩膀:“这不是不打不相识嘛,后来图一时之快误了时辰,客栈皆满,我二人坐在屋顶上畅谈一夜,岂不快哉。”
肖盛金拆他台,笑得抹眼泪,“你先是将人打了一顿,又将人挂在树上玩了几个时辰,最后玩尽兴了误了时辰,不让单兄先走,愣是拉着人家在屋顶陪你聊了一夜。”
“齐兄,谁能拿你有办法?”
单归深沉的叹息一声:“当时在下是想先行一步,但是我一起身,他就拔剑,还说没有勉强别人的癖好。”
他说着偏头拍了拍齐晟的肩膀,话锋陡然一转:“这招你使在那位红衣天仙身上了吗?”
众人默默放下手中的酒盏,机灵地竖起耳朵。
齐晟脸上的笑意一僵。
好啊,都在这儿等着呢。
第41章 自省
玄渡居。
不同于另一头的热火朝天,烟淼心虚地挠了挠鼻尖,瞧瞧抬眼朝前瞥去。
见池州度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又匆匆收回视线,她迫切地想开口为师父美言几句,奈何阳一不在身边,属实想不出什么谄媚的好话。
方才她与玄九姑娘说有客造访,师父午时便不来了。
谁料姑娘当即皱眉,没有丝毫回应不说,还一直盯着她。
烟淼与其僵持片刻,终究未能顶住压力,小心翼翼道:“玄九姑娘?”
偏偏这时从不远处冲出一只黑影,乌雨不会瞧人脸色,撒欢似的扑到玄九身上蹭来蹭去。
烟淼一愣,立即上前一步将乌雨拽了回来,稳重清冷的面容上显露出几缕尴尬与慌乱,“那个,玄九姑娘......”
池州渡最后瞥了一眼桌上的玉碗,沉默地起身,回到屋中关上房门。
烟淼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哭丧着脸揪住乌雨的耳朵,“乌雨,这可如何是好?”
乌雨的大黑眼睛望着她:“嗷呜?”
“……”
池州渡在屋中静坐一会儿,门外传来了窸窣声。
被乌鱼舔的浑身口水,冥七自觉去池塘洗洗干净,这才回到屋中,似乎看出主人心情不佳,慢悠悠顺着他的衣摆爬到桌上,晃了晃尾尖。
池州渡从锦囊中取出个约莫指甲大小的小白玉碗,划破手指滴血,而后将碗推到它面前。
冥七用钳子拽住他的衣袖。
池州渡轻轻摇头,点了点它的脑袋,而后起身。
烟淼与乌雨已不在院内。
池州渡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跃上树,红袖微动。
粗壮的树枝朝外延伸,落在隔壁院落墙外几寸,有风拂过,树影便恰好印在院墙下,像是试探着踏入对方领地。
池州渡微微屈膝,朝远处赤陵居相谈甚欢的一桌人望去。
齐晟坐在中央,两侧是与他勾肩搭背,酣畅大笑的后生。
这些人嘴唇张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齐晟亦是如此。
池州渡抬手摸了摸有些异样的心口,微微蹙眉。
静默了一会儿,又抬头望去。
人心所向,众星捧月。这是他所见。
枯燥百年间,偶尔观物解乏。
今日也不例外,但多少有些不同。
正如方才,若按以往......池州渡一怔。
若按以往,他不会逗留于此。
在喧嚣入耳前便该重新隐匿踪迹,以往被人穷追不舍,他早已厌烦。
池州渡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腰间的木牌。
“......”
至于为何迟迟未曾离开。
也许他也并不想弄清这些。
如过去一般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前路是黑是白并不重要。
想走便走,想停便停。
煞气缠身,死后无魂,地府不纳。
命数过硬,千夫所指,尘世不容但当金乌坠入冰窟之际,冷暖便已脱离掌控。
池州渡抬手拦下一根树枝,望着远处一派祥和,缓缓垂下头。
长睫敛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挫败,分明不在光下,却显得格外鲜活多彩。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于这世间而言,是如此奇怪。-
齐晟几人酒过三巡,又畅谈了一番,这才晃悠着走出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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