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似乎是落入了死局,族祠进不去灭不了火,灭火却需要进入族祠。
问泽遗的脑海中突然传出飘渺的声音。
一声一声,只是呼唤着他的名字。
背在他身后的通判发出剑身碰撞剑鞘的声音,显得十分浮躁不安。
“你,你在发光!”
赐翎看向问泽遗,惊讶地喊。
问泽遗的余光看到自己沾湿的发尾,发丝无风自动,掠过银光。
他回头看兰山远,兰山远同他颔首,无声证实他的猜想。
小境界突破开始了,而他真正的劫难也到了。
可兰山远算出来的,他真正的要渡的劫,究竟是什么?
一道火红色的雷降下,恰好落在他离三米远的山林处。
这道雷太过刺目,赐翎忍不住闭上眼睛用手遮挡。
两人都抱不下的巨木应声折断,随后轰然倒塌,露出里头泥泞又崎岖的山路。
黑黢黢的山路蜿蜒,直直通向深不见底,不断冒出呛人烟雾的丛林。
南疆的丛林密密匝匝,充满生机,却又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持剑者以武犯禁,反不公之道,行仁义之事。”
就在此时,问泽遗脑海中的声音又清晰了些,透着熟悉。
可他怎么也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极力阻止他想起。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
“因果相连,皆可为道。”
“问泽遗,你的道在何处?”
声音一声声不疾不徐,不断地逼问。
问泽遗抬眸,看向眼前的山林。
他明白了。
他真正的劫难,和他的道有关。
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和规则和解,去巴结沈摧玉,撮合他和兰山远,以卑躬屈膝换取丝缕活命的机会。
所以他自身的道素来与规则相悖,那他的劫亦为打破规则。
这是规则在向他挑衅,若是他因眼前有万难而退缩,从此不再过问苍雀一族。其实就是破不了劫,向规则屈服。
而向其屈服,即是在挤压他的本心,诱使他适应这个扭曲修真界不公的法则。
今日规则可以让他放弃帮助苍雀,或许明日就是让他向沈摧玉低头,再往后便是谷雁锦身上的惨剧重现。
到最后,他会眼睁睁看着兰山远被沈摧玉磋磨。
放弃永远比坚持简单,现在放弃,也不会有人怪罪于他。
毕竟人族其实不必为妖族赴汤蹈火。
他握紧了剑。
他自己选的路已经如此,他不愿后悔。
赐翎不该痴,谷雁锦不该瞎,兰山远也不该死。
没有值不值得,唯有应不应该。
一条路走到黑,要救他自己,就得救整个畸形的修真界。
“师兄,这是我自己的劫。”
他忽然侧过头,朝兰山远没头没尾道。
“我知道。”兰山远垂眸。
赐翎没听懂两人的哑迷,刚要开口问,一道身影地冲入深林之中,掠过浅淡红蓝交织的剑气,划破黑沉沉的密林。
被照亮的密林深处,隐隐露出灼烧的火舌。
通判爆发出的威压铺天盖地,连天地间的风雨都变得迟疑。
赐翎真切地意识到了何为化神期修士,问泽遗这魔头的名号又从哪里来。
问泽遗平素瞧着再随和,当下瞧着再羸弱,拔剑时依旧是排山倒海之势。
“问泽遗————”
赐翎失声。
他浑身发冷,头次觉得养育自己的家,就像能吞噬问泽遗生命的阿鼻地狱。
为何前面劝他冷静,他自己又义无反顾地进入。
人族分明比妖更耐不住火烧。
他还没回过神来,白衣修士掐了个诀,也跟着进密林之中。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和问泽遗前脚接后脚。
兰山远白衣翻飞,宛若扑火的飞蛾。
问泽遗的暗示他听得懂。这是问泽遗的劫难,本该只有他一人去渡。
其他事,他都可以听问泽遗的。
只有这次,他不能遂他的愿。
变故突如其来,赐翎的嘴已经合不上了。
莫且行闻声匆匆赶来,只看到赐翎愣在原地,早就没了问泽遗和兰山远的影子。
“怎么回事?”
“他们进去了。”赐翎深吸了几口气,语无伦次,哽咽道,“进了林子,很危险。”
“什么?”
莫且行傻了眼。
问副宗主有火灵根,闯进去至少还能忍耐业火。
可兰宗主是木灵根,哪怕是化神期修士,也极其难逃业火的炙烤。
一个两个的,这是何必呢?
第53章 暴露
赐翎咬了咬牙,拎刀欲往山林里冲。
莫且行眼疾手快拉住赐翎,厉声呵斥:“你要做什么?”
小苍雀急得眼眶全红了:“他们不认山里的路,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他进去不说帮大忙,至少能给问泽遗带路。
“问副宗主和兰宗主都是化神期修士,你跟着他们去,是打算送死?”莫且行紧紧拽着赐翎。
“冷静些,既然宗主和副宗主会进山,想必是早已做好准备。”
若非这妖是问泽遗领到宗里的,莫且行都懒得管。
赐翎挣扎了会,也渐渐冷静下来。
旁边传来幼妖的哭泣声,药修们忙得满头大汗。
他看了眼吞噬问泽遗的丛林,手无力地垂下。
“我去帮忙。”他恹恹地低下头,去给药修们打下手搬东西。
叔伯们经常夸他是这辈苍雀中天分最高的,往后能成大器。可面对铺天盖地的业火,他竟然什么都帮不了问泽遗。
要是能再强大些就好了。
林中。
通判掠过剑光,劈断拦路的藤木。
问泽遗沿着感知到的火灵气,飞快地往前奔去。
长靴踩在地上溅起泥浆,石边的苔藓被压下又缓慢弹起,因为吸饱了水,显得比原来膨大了一圈。
雨又变大了。
随着他逐渐深入,树叶颜色越来越深,树木也越来越密。
雨珠被密密麻麻的树叶筛过再落下,来势不减半分。
时不时能看到蜥蟒和虫类贴着泥地匆匆往外爬 ,极力地远离业火。
身上挡雨的斗篷已经不太起作用,问泽遗脸颊上全是从树叶上溅落的水,连带着发梢和睫毛都泛着湿气。
不住地有低矮的树木伸着带刺的枝,想要挂上长袍的布料,将他困在苍绿深林之中。
问泽遗解下外袍,冒着暴雨抬起剑。
手起剑落,阻碍他的荆棘毒草尽数斩断。
再往前走,冒出的黑烟已经愈发明显。
地面上沉着被雨压下的瘴气,上边又漂浮了业火燃烧的烟尘。问泽遗用袍子捂住口鼻,闭气前行。
只是略微呛了灰,就带得喉管发痒。
再往里走,已经能看到业火灼烧的痕迹。
青绿的树木变得焦黑,可业火并未打算放过已经成了炭的树木,依旧贪婪地攀附其上。
【宿主,我们快走吧。】
问泽遗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山中这般景象更是把系统吓得不轻。
他从没见过一个宿主,会顶着狂风暴雨和病体残躯,做扑火飞蛾。
【剧情需要阿灼疯掉,这场火没那么好救。】
它心急如焚,这次是真担心问泽遗。
【大不了,大不了我往后不劝您了,您千万要活下去!】
问泽遗抽不出功夫回应它。
灼烧的业火似乎很喜欢他身上的火灵根,不停地朝着他靠近,想要引燃他的衣袖。
仅凭这副模样,他不能再往里走了。
一簇火舌猛扑,点燃了问泽遗的衣角。
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垂眸,缓缓闭上眼。
【宿主!】
系统吓得差点停机。
在这里停下脚步,问泽遗是疯了吗?
可须臾后,系统说不出话了。
原本贪婪涌向问泽遗的业火,突然凝滞住,堪堪烧毁他的半边衣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