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只是说了几句,人傀的情绪起伏就大得诡异。
那模样可不像是保护敬爱的前辈,而像是在护食。
他记得问泽遗千百年都没什么桃花债,看来是最近牵扯上了。
“十七,听得到我说话吗?”问泽遗不理睬他,贴着十七的脸小声问 。
十七无神的瞳眨了眨,无力地抓住他的手,回应他的关心。
“走。”
他说话含糊,刚说完又虚弱地闭上了眼。
“好,我们走。”
问泽遗将十七背在身上,缺乏元神,导致他背上的男孩只有常人一半重。
像是纸扎的人。
“喂......”讼夜还要说什么,问泽遗眨眼间没了踪迹。
“算了。”他眯起眼,唤来两个人傀。
“去喊下一位有缘人进来。”
红瞳的魔,眨眼间幻化成儒雅书生模样。
“是。”人傀整齐划一低下头,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乖顺应声。
走到半路,十七的魂魄像是回来了些许。
他虚弱地靠在问泽遗肩上:“先生。”
“醒了?”
问泽遗侧过头,眼中全是喜色。
“嗯。”十七费劲地收拢双臂,眼皮不住打架。
“累就睡会,还没到客栈。”
谁也没提十七能撑到几时,可从兰山远那恶补一大堆术法常识的问泽遗估摸着,理当是撑不到开魔域那日。
北风呼啸,路上时不时就出现已经被压实的雪,或者裂开一角的冰,让行人防不胜防。
“咣————”
远处的罄钟传来钟声,是午时刚到。
问泽遗抬眸看了眼,高高的城墙之上,铜铸的钟缓慢摇摆。
刚才一瞬,他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
却只有一瞬而已。
十七的左手又要松开,问泽遗抓住他的手,收回视线专注看路。
他加快脚步。
“撑住,马上就到了。”
城楼之上。
冬风吹得白衣翻飞,修士的半边脸蒙在铜钟的阴影下,显得偏浅的瞳孔变成深灰。
他薄衣广袖,远看仙风道骨,凛冽寒气近不得他的身分毫。
在白茫茫的雪园冰地中,修士眉间红钿夺目,容貌清俊,杏眼弯的弧度乖巧无害。
热闹的市井之间,他的视线只追随着问泽遗的身影缓慢移动。
光看表情,他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温润模样,可要凑近细究,兰山远眼角隐约有极浅的血丝。
与此同时,问泽遗背上的十七手微微抽动,随后收紧。
他的指尖在问泽遗的脖颈处状似无意地摁下,隔着厚厚的衣物传递,压出道极浅的红痕。
红痕转瞬即逝,眨眼间消失不见。
问泽遗觉得十七抱得太紧,紧得他快走起来喘不过气。
可抱得紧总比没力气抱住要好,眼见十七的情况在转好,他也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
到了客房门口,他将十七抱下来:“能自己走吗?”
十七木木点点头,脚步还很踉跄,抱着他的手臂不撒手,勒得格外紧。
他的脸埋在问泽遗的肩膀处,像是要寻找归属。
“怎么了?”问泽遗的心顿时软了。
“不要见他,好不好。”
十七仰头看着问泽遗,声音里全是委屈。
“好,不去见。”
“我下回让二十个彪形大汉专门去见他,看他喜不喜欢。”
果真是让讼夜给刺激到了。
问泽遗用生锈的钥匙开着门,拧了好几圈,气不打一处来。
“讼夜真是个疯子,能让他当上魔尊,魔族也算是完了。”
前有花街上拦着他出言不逊的酒客,后有把情书锲而不舍飞到宗门去的修士,再有神经兮兮的魔尊讼夜。
他是什么招惹变态的体质?
他话音落下,十七抱着他的动作僵住了,嘴角耷拉着,脸上的委屈更重。
问泽遗以为他还生气,摸了摸他的头:“别气了。”
“大不了等一切太平,我们偷偷去魔域把他揍一顿。”
他相信不光是自己,兰山远也很想打讼夜。
而且兰山远肯定不放心他单独去,问泽遗自认这个计划虽然缺德,但万无一失。
“好。”
十七还是恹恹的,也没了继续黏着问泽遗的热情,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问泽遗摸不着头脑。
他是说到哪个词,让兰山远觉得不舒服?
眼见着十七睡熟,他又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先处理正事。
问泽遗坐在案前给持明宗写信告知近况,安排抽调人手。
可写着写着,他就开始莫名犯困。
揉了揉眼睛,问泽遗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检查过门窗禁闭。
随后,他撕张符开启结界,趴在桌边打算小睡一会。
人族在北境比中土要虚弱,所以问泽遗只当是应付讼夜心烦意乱又思虑过度,所以眼下需要休息。
屋外有修士蹲守,且用着兰山远给的结界,整个九州也没几个人能破开。
他安心闭上眼,很快便陷入睡梦中。
在他沉睡的一瞬,床上的十七僵硬地起身,凭借本能地下了床。
他乌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瞳孔淡到几乎看不见。
结界破开个口。
一人畅通无阻地进入结界,悄无声息来到问泽遗身畔。
失去元神的人偶,不过是凭借本体靠近时的一丝灵气活动。
十七抬眸,眼中像有毒草缠绕蔓延滋生。
作为他的本体,兰山远将情绪掩饰得更好,表情淡然。
他俯下身,手指在问泽遗的下颌处虚画,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温柔的调情。
———毁了这张脸,把他藏起来。
再也不会有人和他抢了。
———保护好他,保护好他。
保护他 。
两种不同的想法交织在他脑海中,兰山远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
问泽遗说讨厌疯子。
旁边的人傀感受到兰山远的情绪,不安地靠在问泽遗的背上,想要寻求慰籍。
他刚要紧紧抱住问泽遗,却让兰山远阻拦住。
因为被施了咒,问泽遗睡得很沉。
可刚才的动作,还是让他睫毛颤了颤,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他的手动了下,露出手腕处系着的玉髓。
冰蓝色的,像是双漂亮的眼睛。
兰山远的手一顿,理智瞬间占据上风。
他收回手,将十七毫不留情地丢回床上。
人偶的瞳中,映照出他没藏匿全的妒色。
兰山远闭上眼。
再睁眼,他面上只剩下温文尔雅,一双杏眼明亮。
“小泽。”
他也不管昏睡中的问泽遗能不能听见,只是温柔地,自顾自地说。
“我很想你。”
只是十分之一的元神与他相处,远远不够。
他嫉妒这十分之一的自己。
“很想你。”
第73章 偷袭
这一觉睡得很好。
问泽遗睁眼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窗外已经是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肆意地落下,将阑冰城妆点上银装。
十七不知何时起身,麻木地坐在床沿处。
听问泽遗的声音,十七仰起头看问泽遗。
神魂回壳,他眼中有了光彩:“找到沈摧玉了。”
问泽遗的睡意一扫而空:“他现在在哪?”
“北境的冰原,离阑冰城百里路。”
“动作真快。”问泽遗微微蹙眉,“这点时间就跑了数百里,莫非他是让一阵沙暴吹到雪原了?”
上次沈摧玉从西寰跑到南疆,就是拜一条河流所赐。
可让沙暴吹几百里,比顺河流而下还要离谱。
“或许。”
十七对沈摧玉兴致缺缺:“只能确信他来北境,是有明确目标。”
他拿出藏在怀中的卷轴,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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