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泽遗的话戳进了苍雀母亲的心窝里。
妇人听到他的话,脸上露出痛苦地纠结神色。
看着怀里懵懂无知的孩子,她发出声似鸟鸣般的嘶吼,无助地蜷缩成一团。
“阿妈,好热。”
幼妖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紧紧贴住自己的母亲。
咸湿的眼泪落下。
她不知道这些人族是不是坏的,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
瞧见苍雀缓缓站起,问泽遗咽下喉头腥甜,指挥修士们慢慢后退,只留下药修站在最前,力求降低苍雀的戒备心。
等到她完全退出来,问泽遗才发现她看似没受伤,被头发遮盖的肩部也被业火灼过,已经结了血痂。
他心下一沉。
逃脱出来的苍雀尚且如此,在里面待着的苍雀想必也撑不了太久。
苍雀们的极限恐怕不及书里的七天七夜,能有三天都不错了。
一个女药修上前,不顾淡粉色的衣摆沾染泥巴,小心翼翼给苍雀递上治疗烫伤的药膏:“若是不放心,可以不用。”
就算是不同的种族,她也实打实感受到了苍雀发自内心的痛苦。
脱离热浪,孩子依偎着母亲沉沉睡去,还算年轻的苍雀母亲忍不住小声啜泣。
陆陆续续地,各个宗门派的增援已经赶到。
瞧见问泽遗和兰山远在,原本骚动的人群变得安静,瞬间就有了主心骨。
持明宗在,他们听持明宗的。
“继续去找!”问泽遗下令,“想办法先把老弱妇孺安置好。”
看样子是青壮年在救火,老人小孩残病者则躲在没被火烧的山林里。
他们多数人大半辈子没出去过,遇到危险不敢出山,只是躲到没火的地方去,倒也是情理之中。
能够劝出来一个,就能劝出第二个。
眼见苍雀们并非印象中那般固执,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暴雨渐渐转小,呛人的烟味又开始似有似无地出现。
兰山远揽着问泽遗的胳膊,手指嵌入衣褶,微微颤抖:“你需要休息。”
若是问泽遗回头看,他就能发现兰山远的眼神冷的可怕,甚至还带了脆弱和祈求。
可问泽遗没回头,他死死盯着这场山火,因为喘疾发作,呼吸愈发急促。
“我不去!”
他身后的山林中爆发出阵喊声,少女声音清脆。
问泽遗扶着兰山远,勉强转过身。
三个剑修无奈地站在林外,看着林中的少女。
少女会说人族话,但和赐翎一样磕磕绊绊:“我爹娘在,我哪里,也不去!”
剑修们束手无策,求助地看向身后的问泽遗。
问泽遗闭了闭眼,极力让视线保持清楚。
他还没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由远到近。
“小阿姐!”
赐翎浑身湿透,一边哭一边喊。
他喘着气拨开剑修们,隔着树林,和少女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看到他,少女脸上露出丝惊喜,随后又连连摇头,要把赐翎推出去,推到安全的地方。
赐翎吸了吸鼻子,哭得涕泪横流,朝着少女伸出手。
“阿姐,走!”
少女犹豫了下,还是搭住他的手,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她刚出来,赐翎就和个藤蔓一样死死抱住她,两人哭成一团,越哭越大声。
问泽遗:.......
没想到上古神兽的后裔,居然各个都这么爱哭。
他耳边全是哭声一片,哭声引得其他修士纷纷侧目。
“别哭了。”问泽遗被吵得眼冒金星,费劲拍了拍赐翎,“干得好。”
赐翎打着哭嗝,胡乱拨开被弄湿的耳羽,接过旁边修士给的伞替少女打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狠狠蹬着问泽遗,声音却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要不是他和家人有血脉间的感应,又央求谷雁锦让他走,他根本都回不来。
“事发突然。”
问泽遗靠着兰山远,才没瘫软下去。
“你来得正好,把跑出来的苍雀都接到外头,山里的火暂时灭不掉。”
赐翎眼神黯淡,不住地焦急瞄着山林:“爹爹,阿叔,他们要救火。”
因为家族出事,他明显心不在焉,连问泽遗的话都没听个完全。
“要救火的暂且不谈,先把不能参与救火的老弱妇孺带出来。”问泽遗咳嗽了几声,手掌刺目鲜红。
“他们在里面待着,就算绕着火走,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去,我去和他们说!”
他这副样子吓惨了赐翎,赐翎又哭了:“你别吐血啊!”
他印象中的问泽遗素来都是游刃有余。
阿爹说问泽遗是个大魔头,可大魔头哪会这般虚弱。
他一跺脚,急匆匆冲向山林。
问泽遗说得对,总不能待着送死,这火实在是太蹊跷了。
要是真有固执的族人不肯出来,大不了他把他们拖出来。
等救出他们,他再进去和阿爹、阿叔们一起救火。
大家都得活着,一个也不能少。
看着赐翎的背影,问泽遗若有所思。
苍雀们不傻,没有劳动力的老弱妇孺知道躲着火走。也没他一开始想得那般冥顽不化,至少多劝几句,还是能劝出来的。
那为何在书中,他们会全部被烧死在山中。
是所谓的规则作祟,还是因人为?
四周乱作一团,徒留问泽遗和兰山远以一个极其亲密,又诡异地合理的姿势贴着。
得亏他们运气好,修士们忙得脚不沾地,居然没人有心思关心他俩胸贴着背的动作。
兰山远是标准的狗血文主角受身高,比问泽遗稍微矮些,却稳稳撑着他。
疼痛总是一阵来一阵无,耳根子一清净,问泽遗感觉到好多了。
他赶忙往前站了站,勉强和兰山远分开。
对上兰山远的双眸,问泽遗抹掉嘴角血迹,心虚地笑:“若我说我刚才咳血是苦肉计,师兄信吗?”
兰山远的表情太反常了。
他从没见过兰山远这副模样,书里自然也没写过。
兰山远不语,只是掏出块帕子,动作温柔地替他擦拭血迹,却没管自己身上蹭的灰。
问泽遗自知理亏,微微低头,任由他动作。
师兄伸出来的手很稳重,可藏起来的手却在发抖。
他脸上一点笑意也没了,原本温和的面相,却显出丝阴郁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从兰山远身上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惧和不安。
貌似还有依恋之类的情绪,可问泽遗无法确定。
擦拭过血迹,兰山远似乎还嫌不够,帕子强迫症般被叠成四四方方,棱角处没一丝过多的波纹。
他将问泽遗衣袖上的褶皱也抚平,动作看似有条不紊,实则毫无章法。
问泽遗的心跳得砰砰跳,被兰山远的手划过的地方,原本发冷的四肢百骸重新回暖。
“师兄。”
他满心愧疚,轻声呼唤着兰山远。
听到他的声音,兰山远缓缓收回手,露出个略带担忧的表情:“若是撑不住,千万要同我说。”
问泽遗呼吸一窒,冷气又回流到皮肤表面。
就在刚刚那瞬间,他从兰山远身上感知到的情绪全都消失了,一丝也不剩。
也许是因为虚弱的缘故,他思维略有涣散,又想到些过往的旧事。
那只他救过,却没救活的黑猫,曾经钻过一个涂成卡通玩具的纸箱里。
那日路过的五六岁孩子,他们兴奋地指着会动的纸箱喊新奇,可从纸箱里面出来的黑猫,其实沉闷又安静。
他怕生,更怕五颜六色的东西。
就在刚刚,他看到那个藏在持明宗宗主壳子下面的兰山远,短暂地出来了。
不过可惜,好像缩回去得也很快。
问泽遗眼中闪过丝笑,身上渐渐回暖了。
只要他还在,总会从壳里出来。
第52章 扑火
有了赐翎帮忙,劝服苍雀变得容易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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