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胡欢一个字儿也没信过,但既然盛钊都这么说了,那大概潜意识里就是喜欢这一套的。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妖怪,胡欢很难切身实地去体会人类的情感和萌点,但既然盛钊这么说……那说不定张简也好这一口呢。
张简的道袍又矜贵又正式,上面都是金银丝线绣出来的道教花纹,胡欢生怕他一个搞不好再把那玩意刮花了,于是只叼了一小块布料,咬得战战兢兢,看着可怜巴巴的。
张简:“……”
龙虎山的准天师看着那只小狐狸崽子,情感一下子变得非常复杂。
他心窝里像是一瞬间漫上了几条长着倒刺的荆棘,几乎是在转瞬间就把他柔软的心拢了进去。
——胡欢现在这幅模样,跟张简上辈子见到他的场面太像了。
这只眼神干净又会示弱的小狐狸几乎是在转瞬间贴合了张简记忆里的身影,令他想起了当年自己初窥玄学之境时的第一眼,和前世分别的最后一眼。
张简心口那只荆棘围成的笼子开始缓慢收缩,尖锐的倒刺戳进他柔软的血肉里,疼得他一个激灵。
“……先变回去。”张简的声音有些哑。
胡欢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他的脸色,拿不准他是态度松动了还是怎么,于是没敢听他的话,只是示弱似地耷拉下耳朵,前爪伏地,又呜咽了几声。
“你会说话。”张简没吃他这一套,直说道:“说人话。”
胡欢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该跟张简说什么,又觉得对方既然没走,那大概应该也是喜欢自己这副模样,于是愈加下定决心要磨到他心软,非但没乖乖听话变回人形,反而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张简一会儿,试探地凑上来用尾巴尖环了一下张简的手腕。
胡欢这些年来把自己养得很好,已经看不太出来上辈子那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了。他身上的皮毛蓬松而柔软,被太阳一晒暖烘烘的,比普通人的体温还高一些。
细软的绒毛在手腕上轻柔地蹭过去,张简的手微微一抖,小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变成这样是要做什么?”张简干脆蹲下来,揉了揉他的耳朵,接着说道:“是要来哄我开心?”
张简忽然觉得,他最近的闭关修行好像还真的颇有进益。就像他现在明明心里盛着一坛过期的酸水,又酸又涩又苦不说,喉咙里还像是堵着一块浸满水的海绵,呼吸间都有种生理性反胃的冲动。可饶是如此,他跟胡欢说话的语气依旧很平和,甚至称得上温柔了。
胡欢冲他眨了眨眼睛,有些拿不准张简的意思。
对于他自己的体温来说,张简的手指有些微凉,穿过他的柔软蓬松的皮毛揉到他耳根的时候,力度有一种莫名的温柔。
胡欢耳朵敏感地抖了抖,下意识晃了晃脑袋。
张简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似乎是笑了笑,没再继续。
胡欢现在一看他这种不入眼底的浅笑就打怵,总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又让张简受委屈了一样,连忙一脑袋冲上去,把脑袋拱到张简手心里蹭了半天。
张简:“……”
云风说得对,这小狐狸崽子,一点没长大。
“好了。”张简说:“听话,放开我的袖子吧——你的口水都把布料润湿了,我回去还得洗衣服。”
胡欢闻言一个激灵,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才发现张简说得没错……他叼着的那一小块布料的颜色确实比别的地方深了一些。
胡欢:“……”
丢死人算了!
他又看了一眼张简的表情,迟疑又犹豫地吐出口中那团布料,但又像是怕张简跑了,连忙扑上去搭住他的膝盖,呜呜地叫了一会儿,用脑袋去顶张简的手,示意他摸自己。
张简顺着他的心意给他捋了两把柔乱的毛发,一时没有说话。
说来好笑,明明看着胡欢的时候,他已经足够心平气和了,可看着这只狐狸崽子,张简却莫名其妙地又冒出“上辈子我也是这么安抚他的么”的诡异念头。
太小心眼了,张简心里想,他简直枉做了修行人,就这么点事儿,他居然就挂在心里过不去了。
“好吧。”
胡欢不肯说话,张简也拿他没辙,僵持了一会儿,只能自己先认输。
“你想怎么样。”张简说:“这可是内山门,说不定会有人路过,你要用这副狐狸身子跟我僵到地老天荒么?”
“我想跟你道歉。”胡欢终于老老实实地开了口。
“我接受。”张简说:“原谅你了。”
他的态度太过平静,“原谅”俩字也来得太轻易,胡欢本能地就不肯相信,第一反应就是他还在赌气说反话。
“那你要给我弥补的机会,我做错了事儿,应该付出代价。”胡欢像是怕张简又有托词,连忙一挺胸,用尾巴尖扫了一下张简的手腕内侧,一本正经地说:“我族的太奶奶就是这么教育我们的!”
张简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余光间却见身后不远处的屋舍后拐出了个人影。
他眉头一皱,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下意识顺势把胡欢搂在怀里,站起了身来。
张简一转头的功夫,那人已经近到面前了——那是个看着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长相跟张简有三四分相似。
“师兄。”那青年笑着冲他打招呼:“怎么,是要出门吗?”
“没有。”张简下意识把胡欢往怀里搂了搂,无意识地捋了一把他的尾巴,应和道:“路过这里——白安,你这是要往哪去?”
“师父他老人家传信回来,说是外面人手不足了,叫我出去帮个忙。”张白安说着打量了一下胡欢,眼尖地看见他袍袖下的一点小白毛,顿时眼前一亮,十分不见外地凑过来扒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随口说:“……师兄,你又捡小动物了?”
胡欢跟张简撒娇卖萌时候无所不用其极,现在骤然被别人看见,顿时要起脸来,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现在就是个狐狸崽子模样,一脑袋扎进了张简怀里,差点吓出飞机耳来。
张简手比脑子快,下意识一把拍开张白安的手,欲盖弥彰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用袖子把胡欢挡住了。
“快去忙你的事儿。”张简说:“耽误了师父的正事儿,看他老人家怎么罚你。”
“好好好,行行行。”张白安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叹了口气,说道:“怎么忽然变得小气起来了。”
张简有口难言,干脆不跟他解释了,尴尬地干咳一声,转身走了。
他的背影坚决又潇洒……如果忽略差点同手同脚的事实,看起来还确实挺稳重的。
被张白安一打岔,张简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带着胡欢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把这狐狸崽子从袖子里掏出来,放在了桌面上。
“既然你不想变回来,那我们就这么说吧。”张简缓缓叹了口气,说道:“你此次来,就是要报恩,是不是。”
胡欢眨了眨眼,乖巧地伏在桌面上看着他,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他说得没错,于是点了点头。
很好,张简想,这样就简单许多了。
他坐在桌边,双手拢在宽大的袍袖里,手指不自知地拧在一起,指甲在手背上掐出一小道白印。
“我很小的时候就上山了,从记事开始就修行。”张简缓缓道:“修行其实很苦,我小时候没什么玩耍的机会,平日里不是在做早晚课,就是在练习画符背咒。”
胡欢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起这个,只能凑过去,用湿漉漉的鼻头拱了拱他的手。
张简顺手摸了摸他的背,接着说道:“有一次,我见前山的师弟们在玩儿陀螺,看了很久,觉得有趣,自己就也想要——可惜大人说怕玩物丧志,非但没给我买陀螺,还把我从师弟那借来的那个也没收了。”
“啊……”胡欢下意识说道:“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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