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指尖从高骊后颈往上抚摸,挑掉了他的发绳,幸福感爆棚地摸起他半炸出来的卷发:“奇妙的脑瓜子,才会长出这一脑袋奇妙的软乎乎卷发。”
高骊低声笑起来,惆怅地更深入理解了谢漆的性格,不再隐晦地多提他在两个大晋国之间的横跳,只更加珍惜眼前。
“好哇!不让我多想你,那就罚你明天陪我一起去看奏折!”
高骊笑着试图把他的头发揉乱,结果叹为观止地发现谢漆的长发又柔又直,怎么鼓捣都卷不起来,天天束发,一解开竟然也不见褶皱蜷曲,不由得在心里美滋滋地想,他们俩简直就是天造地设,一卷一直,哈。
*
翌日,谢漆真的被他揪到了御书房。
谢漆万万没想到高骊说的是真的,当他看到御书房的大桌案上垒着高高的几排奏折时,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这……”
“哼,说我不专朝政,嗯?”高骊刚下朝,头上的帝冠摘下来了,金光闪闪的外袍也扒开直接丢在另一张椅背上,活动完肩颈便坐在了桌案里头的大椅上,埋在一堆奏折里像一只慵懒的蓝眼大猫。
“谢小大人,来了就不要客气嗷。”高骊顽劣地朝他笑,“快来快来,现在这里没外人,快点来帮朕,多看看几封老掉牙的折子。”
谢漆是和踩风换了衣服,又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裳跟进来的,原以为自己顶多过来看一看高骊的情况,陪他解解闷,或者上手磨墨,绝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离整个晋国的决策这么地近——近到让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谢小先生,你怎么不上来呀。”
高骊边说边开始上岗干活,只见他坐在大桌案前,嘴里叼了一截笔杆,手里拿着那块护国玉玺,另一手摊开一封奏折,一目几行看完,觉得所报的不合理便哐哐哐地盖了个驳回的玉印上去,盖完丢到地上去。觉得有一点子道理,但又好像不完全有理的,便把折子待定放到一旁去。
谢漆眼睛瞪得更圆,觉得他活脱脱是一副高效到让人怀疑的大猫按爪德性。
高骊哐哐哐地送走了一叠奏折,见谢漆还是一动不动,眯着眼睛抬起头来朝他笑:“哈!哈!是不是被本狮子专心干活的模样给帅到了!好啦别杵着,傻漆漆,干站着腿要酸的,快来我身边坐,帮帮看得眼睛要花了的本狮子,分担一下这些折子吧。”
谢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脑子一抽,敬畏地回答道:“陛下,后宫不可干政啊。”
高骊呆了片刻,神情是意想不到的狂喜,嘴里叼着的笔啪嗒掉了,又害羞又窃喜地问:“哎呀,你觉得自己是我的后宫啊?”
谢漆也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赶紧抬起手给自己脑袋上一拳:“微臣一时胡言乱语!陛下别往心里去。”
高骊于是撅着个嘴低头又去哐哐哐盖奏折了,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谢漆漆是木头,不可操心过急,不可强取豪夺,必须要顺水推舟,顺其自然地等他主动走过来。
他嘴上假装并不委屈地招他过来:“你再不过来帮帮可怜的本狮子,我就要往心里去了哦。”
“可是这……妥当吗?”谢漆还是不敢走上前去,心里慌得一匹。
和皇帝一起批奏折?
前世吴攸后来在宫里设了兰台阁,每天下朝后帮着皇帝一起批奏折,身边还有好几个出谋划策的门生,全都是寒门出身的代闺台文人。
吴攸出身高贵,位高权重,手上实权强悍,饶是如此也被其他朝臣攻击得狗血淋头,要不是他身边高手如云,恐怕哪天就被暗杀的刺客带走项上人头了。
高骊头也不抬地翻开奏折,语气温和得像在问他午饭吃什么:“哪里不妥当了呀?”
谢漆斟酌了一会,认真道:“皇权至上,不容染指。何况在其位才谋其职,世间法则皆如此,我……微臣只是一个影奴,说好听点是御前侍卫,可说白了就是一介武夫,哪里有参政的资格?”
“那在此之前,我只是北境一个大大咧咧,野性难驯,只略通几个大字几本兵书的傻大个哦。”高骊快刀斩乱麻地盖完了一排奏折,“他们私底下都叫我野人,结果还是把我整到了这个位置来了,说明什么呀?”
“说明是什么禽兽坐在龙椅上都不重要,世家贵族们觉得自己才是瓜分这个天下的老大。嘿嘿,也许我现在盖的这些奏折在他们眼里就是废纸,把折子扔上来走一个流程而已。是我批折子还是你批折子重要吗?对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大们而言不重要嘛。但这些,不管是敷衍的还是认真的折子,对我而言还是挺重要的。”
高骊看到了一封有点意思的折子,便把它放在右手边,顺便短暂地中场休息一下,揉揉手腕和后颈,大智若愚地继续招谢漆过去:“谢漆漆,你懂的可比我多太多了,在其位谋其职,说得对,我也想学一学如何当皇帝,前车之鉴摆着,不能学着那死鬼当昏君。你愿为我守夜,现在为我看一看折子,怎么啦,这个事情算丧尽天良,算触碰到你的底线吗?”
谢漆更震惊了,他不知高骊也会有逻辑如此清晰,如此洞若观火的一面。
“不算吧?快来快来。”高骊揉完后颈朝谢漆伸手,“你快来看,折子里有一封何卓安拟定的税制,这个我实在看不懂。”
谢漆神使鬼差地还是向他走了过去,高骊一双眼中满满都是信任和倚重,直接把一封奏折塞到他手里:“你看看嘛,这玩意说的什么东西?”
谢漆碰到奏折的指尖都发烫了,脑中一阵一阵发晕,颤巍巍地缓慢展开折子,意识里是天旋地转。
上辈子,在高瑱一度最倚重他,封他为太子少师的东宫岁月里,高瑱也极少将朝政之务给他看过,顶多是将几件比较麻烦的事情在口头上跟他商量过。
他经手最多的,也仅仅只是东宫的内务,那时他便觉得范畴已经很广了。
现在高骊直接将属于晋国领地内的决策塞到他手上,不仅要询问他的看法,他的回答甚至可能直接影响手中决策的去向。
这是真真正正的生杀予夺之权。
娼妓之子,影奴之躯,也配享用这样凌驾万生的权力吗?
头晕目眩之间,高骊温和的低音传来:“怎么样?这个何卓安提议的什么丁亩女子税制,这是个什么情况啊,可行吗?能批吗?”
“不行。”谢漆听到自己僵硬却坚决的回答,魂魄仿佛脱离出来悬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身躯和高骊一对一答。
“陛下,何大人的目的看起来似乎十分光明,天下女子立户的确实是少,这值得鼓励,但她想要通过抽丁女子的税制倒逼那些多女之家放女抽身立户,那就似乎本末倒置了,我甚至觉得这简直是何不食肉糜……”
谢漆感觉自己的神魂飘在御书房的上空,不可思议地瞪着那桌案上的奏折一本本地减下去,高骊认真地和他轻声对答,手里的玉玺慢慢地哐哐落下,每一下都好像敲击在他手上。
等到谢漆终于从这种飘飘然的处境当中抽身出来,感觉魂身一体时,他才晕乎乎地发现自己坐在了高骊旁边。
就坐在这张宽大的龙椅上。
高骊一只手还搂着他,另一手看着一封关于皇室宗族的折子,边打哈欠边念出折子上的内容,随后懒懒地发表评论:“姓高的是不是除了我都这么锦衣玉食啊,扩建个什么地儿给谁立个什么碑就能张口讨要十万白银,太让人大开眼界了,呜哇——”
高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脑袋一歪直接靠在了谢漆僵硬的肩膀上,嘟囔着抱怨:“不行了,不想看了,不能批了,谢漆漆,我们回去吃饭睡觉吧……”
谢漆一脸懵逼地握住他的手,让他掐自己几把,试试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你掐我一下,我现在竟然坐在这龙椅上!啊?啊!”
高骊被他逗得乐不可支,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身心放松地低头咬在他肩膀上,含糊道:“是啊是啊,你都懵懵地在我身边坐了要一个时辰了,怎么了,觉得这椅子雕太多龙,不舒服不想坐吗?那没事,下次坐我腿上,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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