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漆说吴攸引大皇子高盛为明君、知己、挚友,高骊觉得他果然说得对极了,就是他仔细瞅着吴攸,直觉他的痛苦下还有一份不能表露的感情。
吴攸完全没料到会从他口中听到故人,握着残玉直勾勾问道:“你见过太子几次?”
高骊实话实说:“每次新年来国都,只要进宫城,基本都能远远见上一面。”
今年过年他有回来,他不仅看见了彼时还没被废的太子高盛,还看到了他迎娶不久的太子妃梅念儿,一眼就觉得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但这个就不要搁这说了。
吴攸情绪有些绷不住,撑着再说了些话就草草告辞:“夜色已深,三殿下早点休息,不必忧心后路,今夜我得到了殿下的首肯,殿下愿意称帝开清平,我便尽力把控好分寸。十天后会有一场护国寺的活动,我已打点好,届时我再来请殿下莅临。”
高骊点过头,目睹吴攸失魂落魄地离去。
待人一走,他受不了地瘫在了椅子上,呆呆地想起谢漆来。
好在思念有用,发了半时辰呆后,窗扉有轻轻的敲声。
高骊顿时生龙活虎起来,排山倒海似地扑到窗口开窗,亮晶晶地看到了漂亮访客。
“谢漆。”他轻轻地喊,“谢漆。”
“殿下晚上好。”谢漆探头看他周围,跃进屋子后左看右看,确认真的没有刺客来,放心了不少,“我听我的下属说,今夜世子来了?”
高骊顿时叫起苦来:“来了来了,和他说话实在太累了,水都不敢喝一杯!我记着你说过的所有话,总算让他嚣张地进来蔫吧地出去了。”
谢漆被他的话惹得笑出声,回头一看,他也在笑。
他一笑就不凶了,这么高的个子,笑起来竟有几分天真腼腆。
“世子有提到什么正事吗?”
“有啊!”高骊哒哒跑过来,“临走时说到十天后有个护国寺活动,好像需要我去。寺庙啊,去看和尚的脑袋吗?”
谢漆回忆此事,窗户却忽然被敲动,此时会敲的只能是甲一,便凝重地过去开窗,高骊又跟着。
窗一开,就见甲一肩上站着目光炯炯的大宛:“大人,鹰来了!”
高骊探头探脑:“你的鹰么?啊,真漂亮!我也有一只,要壮硕一点。”
是壮硕得多吧。谢漆腹诽着抱过大宛从它爪上取信,大宛伸长脑袋去盯高骊,猛不丁地去啄他。
高骊连忙后仰,摸摸鼻子再摸摸发冠,生怕露出一根卷毛。
他正想向谢漆告状鹰啄他,就见谢漆脸色十分复杂地看着信。
“怎么了?”
“没怎么。”谢漆一手把信递给他看,一手盖住大宛的脑袋,显然余光瞟到了它的行径。
高骊没想到他直接把信给他,难耐激动地接过,指尖摩挲着信纸上残余的指温,没在意纸上是什么内容。
“殿下……你信拿反了。”
“对哦。”高骊赶忙掉转信,定睛一看,念出上面内容:“殿下遇袭,速归……哪个殿下?”
“文清宫的高瑱。”谢漆回答,随即若有所思地琢磨起来,今夜高沅、何卓安、高瑱都遇袭了,当真是凑巧。
一边的高骊却在想,吴攸方才说高瑱薄情寡义,谢漆之前说高瑱不堪不配。
他叫我殿下,可他现在的殿下是别人。
可恶,太可恶了。
第15章
谢漆不想太早回宫,高瑱那边分明还有二十七个韩家侍卫守着,交给韩家去团团转最好。
他看向高骊,见他发呆,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殿下?”
高骊回神,讷讷道:“来日我要是真成了皇帝,你还需要跟着五皇子吗?”
谢漆把大宛拍到肩膀上去站着,漫不经心道:“不会,他会先弃我。”
高骊手指抽动,感到难以置信和生气:“你这么好,他竟然会不要你?!”
谢漆对他的情绪转变过快感到神奇,上一秒还莫名地怂哒哒,下一秒就虎虎生威,哪怕是爱抽疯的高沅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喜怒形于色。
我很好吗?他心中滚了一圈,摇头略过这个话题:“和好坏无关。吴世子既然说到护国寺,殿下之前没去过吧?”
高骊很想揪着高瑱为什么会弃他的话题,但谢漆不说他也不敢随意逾越:“听都是头一遭听。”
谢漆请他到桌边坐下坐谈,不然高骊个子太高了,杵在跟前实在是压迫太强。沾到座椅后他摘下面具方便讲话,又察觉到高骊灼灼的眼神,纳罕地发现对方的压迫感更强了。
简直像有什么火热的东西呼之欲出。
我脸上有什么?
真是个怪人。
谢漆避开他的眼神看他的鼻尖:“护国寺时间悠久,建武帝萧然迁都所设,据传护国寺护着的是萧然迁来的宝藏,不过历经千百年,就算真有宝藏恐怕也消耗完了。每代新君登基都需要去护国寺祭拜先祖,国师会将象征天命的信物交给真龙天子。十天后大约就是请剩下的三位皇子前去,只要世子打点好,信物自会奉到殿下你手中。”
“哦。”高骊关注点和他不一样,“为什么建武帝不姓高啊?”
谢漆楞了一下,随后笑了:“是我忘记殿下远在北境,不知不足为奇。晋国起初国号为庆,皇族姓皇甫,建武帝当时是晋王世子,救庆朝于危难,人心所向众望所归,皇甫氏退位让贤,萧然便登上了皇位。后来萧然迁到此地定都,入主天泽宫,改国为晋,改姓为高,为了一个新开始。”
高骊惊住:“我第一次听,开国来历怎么不普及呢?”
“庆变成晋,皇甫变成萧,可能听起来像有什么阴谋,所以皇室也不宣扬。不过贵族子弟入太学的第一课都是听夫子讲述这段历史,不大肆宣扬但也不封禁。”
高骊的关注点又歪了:“如果建武帝没有改姓,我现在得叫萧骊,削一个梨。”
谢漆又笑了,这家伙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笑归笑,他还是继续说:“护国寺的天命信物仪式如今没多大意义,在以前却是非常重大的,国师把信物交到谁手上,谁就是下一任帝王,不管是不是储君。但这个规矩被您的父皇打破了。”
高骊鼻尖一耸,哼哼了片刻:“原来是先帝。”
谢漆看出他不认襄帝为父,将心比心换做他也不认,便也改口:“先帝出于中宫,出生便是嫡长储君,本以为会顺风顺水继位,没料到去护国寺祭拜时,当时的国师把天命信物交给了随行的另一个皇子。先帝自然不会遵从,最后还是顺利称帝了,至于那个被奉与信物的皇子,皇家史书并没有再提到。但先帝的嫡亲妹似乎有微词也有畏惧,出降后自请随夫前去南境了,留下长子在长洛城中,充当先帝的质子。”
高骊听得一愣一愣的:“他非但不是好皇帝,还不是个东西。”
谢漆可不敢随意附和,只在心里竖个拇指:“殿下听我后段的质子,不会觉得熟悉吗?”
“不会啊。”
谢漆真想伸出手揉揉他脑壳,敲一敲:“就是镇南王世子吴攸啊。他母亲是出身极其高贵的大长公主,父亲是吴家顶梁柱之一,为了发妻才请命去镇守南境,不久后受封镇南王。先帝在位时的宰相是吴攸的祖父,去世后便是吴攸代掌。正因他满门显贵,实权真切在手,其他世家才服从他。”
高骊恍然大悟:“这样!”
“等殿下登基,哪怕没有你册封,他也是名副其实的宰相。”谢漆忍不住揉揉眉心,忽感寒冷,“世家水深,你要小心。殿下是性情中人,千万别被吴攸牵着走。”
高骊点头,没忍住伸手捏住了他揉眉心的手:“你在宫城和世家里,会不会很怕?”
谢漆手抖了片刻,他手是冷的,高骊却是体温滚烫,一时让他忘记抽手:“怕的。”
“谢漆。”
耳边的声音低沉了些,谢漆抬眼,对上一双真诚热烈的异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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