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答错半点,外头的人恐怕就该冲进来将他拿下了。
段星执看了眼窗外,大致估算了下人数,波澜不惊侧目,扯唇一笑道:“这种地方,染血是什么稀奇事不成?”
随即不紧不慢自床边起身,随手搭上那架一看便价值不菲的乌金色轮椅扶手,弯腰缓缓欺近。直至距离只余寸许,才轻轻扬唇短促笑了声。嗓音带着初醒不久的低哑,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还是说侯爷也有这等癖好,想亲自体验一番。”
上方的人寡淡笑意转瞬即逝,顷刻恢复成最初的冷淡模样。
越翎章好整以暇抱臂弯眸,刚想说话,下巴蓦然被抵上一根冰凉光滑的木质物体,粗糙漆黑的绳面弯曲折起,在暗淡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附着的色泽,但鼻尖浓重的血腥味足以让人心照不宣。
他甚至懒得低头看,只顺着下颚处的力道微微昂首,径直望向近在咫尺的侧脸,唇边笑容更加灿烂。
段星执面无表情垂眸,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居高临下与人对视。跃动的烛火恰好映在毫无情绪的眼底,更显寒凉。
越翎章眼中笑意更甚,亦然缓缓坐直起身,抬手回覆住人手腕拉进身前,将两人距离逼得更近,一眨不眨盯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轻声道:“若是公子执鞭,本侯自然求之不得。”
或许是睡姿相当克制规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即便是被吵醒时才顺手套上外衫,段星执整个人装束也未见太凌乱。外袍随性散开,只内里交襟处不可避免地有些松散。
他们眼下这姿势,敞露的锁骨几乎轻而易举被人尽收眼底,原本白皙非人的肤色在橘黄烛光映照下似是一块光洁柔滑的暖玉,越翎章目光轻扫,无声扬唇。
段星执淡淡道:“可惜这阁中人个个妙人,本公子今夜玩累了。就算侯爷盛情相邀,恐怕也只能改日再承。”
不动声色的侵入意图只展露了片刻,快得让人来不及察觉。
越翎章蓦然向后一靠拉开距离,盯着人颈间清晰的线条,目光晦暗不明,一点点向下延伸至被严严实实遮挡的深处,直至停留在腰间束起的纤细弧度,才扬眉玩味一笑:“是吗,不过本侯倒是觉得,公子玩得不太尽兴。”
怎么会有人忍得住不在这具身体上留下半点痕迹...除非,根本没有这个人。
“尽不尽兴还用不着侯爷评判,”段星执微微蹙眉,总觉得刚才那股冒出的被窥伺之感不像错觉,“若是真想玩,随时来聆胭楼找我,在下定然奉陪到底。”
随即站起身看了眼手中那根皮质短鞭随手扔了过去:“既然喜欢,这东西就送侯爷了。”
“既...”
察觉越翎章还有说话的迹象,段星执懒懒散散负手向床头一靠,看向屋内的另外两人,在人开口前干脆打断道:“这房间就这么大,可搜查完了?”
他算是发现了,这人说不出几句顺耳的话,不如趁早闭嘴。
“搜...搜完了,没发现刺客踪迹。”
两名护卫闻言慌忙跪来轮椅后战战兢兢道。
“不过...不过...”其中一人咽了口水,小声道,“那刺客蒙着面我们未曾看清真容,他伤在腹部...按理来说,我们还需检查一下...”
护卫目光飘忽在段星执身上扫过一眼。
他们在搜寻时虽只能听清只言片语,但亦能察觉两人间氛围古怪至极,一时摸不准需不需要特殊对待。
段星执顿了顿,毫不在意瞥去一眼,自顾握住床头折扇整理衣衫。他没兴趣配合这莫须有罪名宽衣解带,若这侯爷当真应允,他直接走人便是。反正在场没人拦得住他。
“不必了,他绝不会是刺客。”
这笃定之言换来在场之人齐齐冒出诧异之色。
越翎章不紧不慢调整轮椅转过身:“天还未亮,公子继续安心歇着就好。”
直至快完全出门,轮椅倏然顿住。片刻后,忽有轻笑声传来:“毕竟,那刺客没公子身上那股奇异梅香。”
段星执面无表情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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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搜查的人散去,屋内很快归于寂静,只是外头依旧灯火通明偶尔嘈杂吵闹声。
他的睡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窗户大敞,被风吹出吱呀声响。寒风穿堂而过,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段星执穿戴整齐,看了眼窗外湛蓝天色,刚想离开,脚步忽地一顿。思索片刻,从袖中摸出个瓷白的小瓶看也不看扔了出去。
良久,直至房中空无一人,也并未有瓷瓶碎裂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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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即便是这条盛名在外的烟花之地,此时亦相当沉寂,除却身后那几间被大量侯府护卫团团围住的阁楼在寂静长街中格外醒目。
拜他被侯府主人亲自洗清的嫌疑,他离开身后防守严密的守卫圈时并未受到什么阻挠。
“星星,你不将那个硫宴一起带走吗?”
呆呆小心翼翼打量了眼周围,确认空荡荡的没人,这才四爪并用爬上人肩头好奇探头。
“我与他非亲非故,至今也不过一面之缘,为何要将他带走?”
“可星星刚才不是就在救他吗?”呆呆托腮沉思,“我刚才偷偷飘去窗外看了眼,他好像受伤很重。将他留在那儿的话,大概就白救了。”
“救?谈不上。”段星执沿着长街信步闲游,“人各有命,他既然选择了当刺客,想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何能奢求旁人干预。”
更别说刺杀的对象是侯府主人,这等非富即贵的身份,殒命当场也是稀疏平常之事。说起来,还不知道这年纪异常轻的侯爷和萧玄霁是何关系。同为王族,这人看着比萧玄霁处境好太多了。
至于在察觉那少年刺杀失败潜来他房间附近躲藏时选择替人遮掩的理由,无非是...
“比起他,侯府那些人更惹人烦罢了。”
吵嚷打搅他睡眠不说,被毫无礼数闯入房间的体验也的确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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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天际才见旭日曙光,段星执低头看了眼跳下地面左右张望的猫,胸前挂着的石头一片充盈绿色,遂蹲下身捞起猫,指了指前方:“就是这里。”
他们所在的地方应是一处郊野,坑洼的道路尽头,隐约可见枯褐枝干和星子般点缀的红梅。
呆呆嗖地从人指间窜了出去,在雪地踩出一串星星点点的脚印,惊呼道:“好大的梅园啊,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换个伪身。”段星执起身不紧不慢跟上,走去一颗梅树下站定,看着焦毛团子在雪里欢快打滚,“要如何捏造新的伪身?能让我亲自来?”
这是浦阳城一处极负盛名的赏景之地,但此时杳无人烟,他亦是选准了这个时间点过来。
“可以呀,”呆呆抖了抖身上雪,几个窜步跑来人跟前,“星星怎么知道这里有梅园?我们好像第一次走这边的路。”
段星执轻叹了口气:“道听途说。”
平日虽看似在各处闲逛,但亦习惯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管有用没用,多少能获知不少消息,总不能每日像这只焦毛猫一般没心没肺。
“好吧...星星你要自己捏吗?”
“嗯,就像堆雪人一般?”
段星执随手拨了拨地上积雪,他站的这儿本就是刻意找的厚雪之地。
“以雪堆出大致的体态特征,然后再由我借助能量石将脑子想象出的面貌化形就好啦。”
“需要具体样貌?”
“是啊,先前你不让我捏得和本体一模一样...我努力想了很久才想到现在这张脸。”
段星执摇头道:“宫里那么多人,但凡随便想个侍卫样貌也好。”
总好过如今引人注目行事处处受限。
“一时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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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地方,将纸铺出来恐怕顷刻就能浸湿,更别提作画。
段星执沉思片刻,很快将目光锁定不远处梅树下半嵌在泥地里的石块,起身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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