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我还应对还可以吧!”
衣凡菁说着,恭恭敬敬合上扇递了回去。
段星执没接下,仍是负手站在原地:“送你了。”
“啊?这个?可我只会用剑。”
“谁让你用了,没事拿着玩玩。这扇中机关我也教过你,若是实在用不惯就算了。”
一般出师时,他该好好替人备份大礼。可惜限于环境,只能将这随身佩戴了多年的机关扇充做出师礼了。
“你总归要入世的,若是生存不易,便将这扇子典当出去吧。”
“入世?”
衣凡菁显然还有些不明所以,愣愣看着他。
“我半年前就跟你说过,我不会一直留下来。”
“...今天么。” 她总算反应过来,只是实在突然得让她措手不及,“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嗯。”段星执平淡点头,随后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了。”
“这样啊...”
“以后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无论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入世,都谨慎些,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早已习惯听人教诲,衣凡菁忙不迭点头,一边慌忙开口:“就不能...”
再多留一会儿吗...
她后半句没来得及说完,眼前人影已然消失。
衣凡菁呆呆站在原地许久,直至烤鸡冷却,才落寞坐回了火堆旁。
因为是神仙...所以即便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连一丁点的不舍也没有吗。
第15章
皇城脚下,禁宫外一座偏僻无人的古朴院落中,坐在书案前的青玉色锦衣青年缓缓睁开眼。
窗外鸟语花香,明媚如斯。
段星执垂眸看着眼前那张他走前写到一半的字帖,出神地呆坐了许久。
这才从袖中将焦黑团子抱了出来,呆呆仍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若非这具猫儿的“尸体”不曾有一点儿腐烂发臭的迹象,甚至隐隐还能察觉一点温度,他当真要以为呆呆已经在那场天谴中彻底死去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熟悉的陈设,在大照的一遭经历如今看来,实在有些不真实。
若非眼前的呆呆实体和砚台上少许的灰尘明明白白告诉他,的确被这古怪猫带离了半个月,他险些都要将那些经历视作一场梦。
不过...他已经回来了,本就该当作一场梦。
段星执揉了揉手腕,缓缓站起身走出房门,闭眼感受着柔和的阳光覆照满身,脑中一点点浮起来自另一个王朝的可怕记忆。
流民、怪庄、侯府大火、相府交手、被囚的少年天子和满城的死不瞑目累累尸骨,记忆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小院中那名陌生灰瞳少年的最后一眼。
明明实际只有极短暂的一瞥,他却仿佛真切地看到少年眼中名为希冀的微光一点点黯下去,直到彻底熄灭,最后归于沉寂。
哀莫大于心死。
-
许久之后,段星执才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向前推开院门离开这座私下购置的只有他一人知晓的僻静之所。
固然离开前已经有所交代,但还是隐瞒了诸多真相,如今宫里的人恐怕已经找他找疯了,需尽快回去。
至于另外那个世界...
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哪怕大厦将倾,也从来不是他的责任。
-
他才在宫门前现身,消息顷刻在宫内传开来,眨眼间,前门广场呼啦啦地涌来了一大片人。
“陛下!!!您可回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段星执抬眸看着前方扑来的好些熟悉面孔,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您这伤怎么回事?!奴婢这就去请太医前来!”
段星执索性一把揪着人衣领扯了回来:“练剑时不慎自伤的,无碍,好得差不多了。不该提的别乱提,把嘴闭上。”
许是幼年习武磕磕碰碰得多了,一点小伤也总被大惊小怪的母后压着诊治。好巧不巧的当年在任的太医是个话痨,每每召人过来,联合母后一道能将人耳朵念起茧子。以至于他成年后仍旧下意识讨厌和医者打交道。
不过是小伤而已。
近侍们自是明了自家主子想法,识趣换了茬话题嚎:“太皇太后命我们将整个宫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见着您人影,我们个个都快吓得魂飞魄散。您下回哪怕随便带上一个人呢,千万别独自跑出去了。”
几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着,再过几日若是还找不出人来,他们这些近侍全都得跟着殉葬。
段星执抬手按了按额角,轻声开口:“朕不是提前说过会离开几日?不必担忧亦无需寻找。”
“您那是几日吗?!!半个月了!!!”
“前几日我们还能勉强替您瞒一瞒,到后来实在瞒不下去了...接连半月罢朝,连太上皇和太后娘娘都赶回来了。您趁这会儿想想...如何向他们交代吧...”
段星执:“......”
“对了,今年的殿试名单也已经出来了,在御书房放了好些天就等您过目。还有祭祖大典在即,礼部的人来宫里找了好多次...”
段星执停下脚步,面无表情轻轻抬手,整个广场顿时鸦雀无声。在位数年,上至近侍远至城门守卫,俱轻而易举看出帝王情绪不佳。
耐心听人群吵吵嚷嚷了这么些时间,差不多够了。
“明日复朝,诸事殿上再议。”
“是。”
-
刚踏入久违的寝宫,殿外快步跑来一名宫女。
“陛下,太后娘娘请您前去敬慈宫一趟。”
“朕知道了,晚些时候到,你先回去复命吧。”
母后派人来找他没什么意外的,段星执挥了挥手淡淡应了声,并不急着动身。只是迈步走去床边,自顾取下架上挂着的朴素长剑。
那是师父燕尽落托江湖好友替他所铸之剑,剑身纯白如雪,唯有剑刃中心一点殷红如血,名为守心。
长剑缓慢出鞘,冰冷锐利的刃面映照出一双淡漠至极的眉眼。段星执横剑在前,垂眸盯着如血滴般的红色发了会儿呆,片刻后,归剑入鞘,将其放去了睡在桌面的焦毛猫身旁。
实际自从继位以来,他已经很少握剑。每日需要处理的政务繁多,从曾经的日夜练习,到后来几乎只有休沐节庆之时才偶尔得空碰碰。
“呆呆。”
段星执伸手碰了碰气息全无的焦毛猫,将其放去了剑旁靠着。呆呆从一开始就很喜欢他剑鞘上那枚不知名的白色石头,现在看来,那就是名为引灵石的东西。
呆呆找过来带着他传送前,似乎用了很长时间收集这个世界的引灵石,其中的能量才将将够开启一次传送。可惜他不知道其余引灵石的位置,否则替人寻来或许能对苏醒有些帮助。
段星执微不可察叹了口气,未免又被抓着臂上的伤口念叨,特意换了身新衣衫才离开寝宫。
在他没注意到的视角,剑鞘白石和焦毛猫胸前的石头缓慢升出若有似无的连接,长耳朵下的黑毛,很轻地抖了一下。
-
他赶到敬慈宫时,殿中主座上衣饰奢华的妇人早已等候多时。
“母后。”
行过一礼,段星执一撩衣摆坐在客位,老老实实等着接受审问。
身为一国之君,悄无声息消失大半个月,几乎是他这些年来做过的最任性之事。
京白筠按着太阳穴:“今日叫你前来所为何事,不必我多费口舌提了吧,去哪儿了?”
他如实道:“宫外私宅。”
“为何半月不归?”
段星执沉默片刻:“母后可以不问吗?”
当然并非完全不能说,只是如若他将来龙去脉悉数告知,呆呆的绑定对象便不再单单只是他一人。若是真有一日再临大照,所有清楚其中真相的人都将被规则强行带去,而他不想将任何人卷进来。
殿中陷入了良久的安静。
“你不愿说,我当然不会勉强。” 京白筠叹了口气,语气波动不大,但带着他自小便能听出的斥责之意,“你自小极有主见,我相信你做事有分寸。但这回毫无缘由失踪半个月,过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