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无人说话。
他微不可察摇了摇头,刚转过身便听秋沂城起身缓缓将几个小金球递了过来,垂眸轻声开口:“虫蛊虽要不了竹公子的命,但也能让他头疼一会儿。”
应北鹤跟着出声:“主子要去找那批赈灾粮?”
两人心照不宣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看起来对他所言之事倒是接受良好,段星执接过金球,顿时放下心来:“嗯。”
应北鹤:“我和...”
“你给我在客栈好好呆着,伤好之前不准妄动。”段星执随口打断,不忘看一眼另一人,“你也是。”
“好...”
“...遵命。”
两人情绪俱有些萎靡不振,也幸好只是些许低迷。
段星执抿了抿唇,自顾将门带上转身离开。
他不喜欢不告而别,这事迟早会告知身边几位。无非是今日正好寻到契机,提早了一些而已。
他们有很长时间来慢慢接受并习惯这个既定的结果。-
“公子,有消息传开,被劫走的赈灾粮被藏在地宫里任人取用,已经有大量饥民往那边赶了。”
他刚下一楼,有人匆匆从外头跑来。
“何时传出的?”
“应该就是这两天,听说是恕雪台放出的消息,我们守在山庄附近的人昨夜发现了好多跑进地宫的灾民。”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段星执闭了闭眼。
以众人当下最渴求之物为饵,将其引入死地。
竹公子果然准备放弃这一据点,还不忘顺带让苣州所有苟延残喘的灾民陪葬。
“我们试图拦过,但那些人跟疯了一般...根本听不进去话。”
“饿极...能听得进去就怪了,何况消息还是由盛名在外的救世主传出来。既然已经有人过去,证明消息早散布开了,整个苣州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往地宫方向赶。”
就算那些人拿命试出了地宫的凶险,届时再想后退也晚了。
人已经被聚过来,筋疲力尽的饥民绝无可能是铺天盖地的毒虫对手。
若不加以阻止,爬满整个苣州甚至危及临近州府是迟早的事。
他怎么觉得竹公子这行径比起炼兽和所谓的试长生之药,更像是在单纯地拿人命取乐?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段星执沉吟片刻,蓦然回身坐回桌边取出纸笔,不多时将一封封好的密信递了过去:“即刻送去定安侯府。”
“是。”-
浦阳城,夜空星子漫天。
越翎章惯例独自呆在后山,面无表情靠着椅背远望府邸歌舞不休,热闹纷繁。
“侯爷,抚镇来信。”
“...抚镇?”走神的人慢吞吞回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坐直身体,“给我。”
薄薄信纸上字骨分明,似乎写得匆忙,字迹颇有几分飘逸。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越翎章一目十行看完,忍不住嘀咕。
“那地方不是旱灾...怎么还有虫子?”
管事不明所以:“什么?”
“没什么,派人去一趟陈府。明日月色不错,邀陈老爷出来一道品茗赏月。”
“可陈府与我们一向...”
“不来就治他的罪,对了,找个机会将萧玄霁的王印偷出来,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好记去他头上。”
“......是...老奴这就去。”
“等等,回来,还没完。”越翎章叫住人,“萧玄霁死了没?”
管事:“......”
“陛下暂且无恙。”
“命真硬,”越翎章咕哝一声,又道,“那些种子不是已有许多发了芽?让姬守镜将地里如今的长势情况连夜整理一份呈过来。谁送来的信,让他先在府里等着,将本侯的回信带回去。”
“是。”
管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越翎章重新懒洋洋靠了回去,眼中情绪渐淡。
许久,又忍不住取出那张只有寥寥数语的信纸逐字看了过去,垂眼喃喃自语。
“怎么都不问问我...”
“还有二百七十四天就能见面了。”
第156章
抚镇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道人渐渐多了起来,个个衣不蔽体蓬头垢面。
段星执站在台阶上,任由身边护卫干脆利落拔刀横在身前,这才让试图冲上前的众人歇了心思。
人流稀稀拉拉,但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轻叹一声:“究竟该拿他们如何。”
“灾民非民,当弃。”
将大半张脸隐于兜帽下的少年憎恶瞥了长街陆陆续续经过的饥民,复又看向段星执,神色很快变得迟疑,语气别扭改口道:“您若想救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我们没那么多粮食...”
少主将眼前人所做之事都告诉了他们,纵然厌极大照人,但偶尔也有例外。
心知肚明两方恩怨,段星执也不太在意少年显而易见的恶意,只是合扇轻轻敲了敲人肩膀:“所以,随我去找粮。”-
被留在房间的两人隔着数米静立无言,直到秋沂城缓慢走向窗边开口打破沉寂:“你不想留下他吗?”
应北鹤这才回神,低着头喃喃:“我无权干预主子的决定。”
“所以真到那天,你准备眼睁睁看着他走?”
应北鹤抬头望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不喜欢这个人,自从出现起,就占据了主子太多的目光。
如果是试图策反的话,恐怕要失算了,主子的决定永远高于一切。
即便是要丢弃他。
秋沂城轻轻摇头,看向窗外淡淡道:“不必多心,只是好奇问问罢了。”
对于眼前这位极受信赖的少年,纵然艳羡,他也什么都不会做。
他们永远不会是一路人。
应北鹤平静盯着人,眼神毫无波澜转身:“我不在意他想做什么,更不会违背他的意愿,我只想做他手中的刀。”
秋沂城微倦怠闭上眼,扬唇无声笑了笑:“以身为刃护他至离开的那一刻么,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用不着你说。”
耳边很快传来开门离去的动静,秋沂城头也不抬,缓慢将手探出窗外感受春日的暖意。
既为这不堪世道而来,他便穷尽毕生所学辅其平定天下。
就是这样舒适宜人的温度...以后兴许再也感受不到了。-
应北鹤习惯性自窗户跳回房间,只是这回没急着运功调息,低头呆站在原地。
独处时,一丝恐慌才后知后觉的漫上心头,远难以做到面对外人时的平静。
似乎无论他怎么做,被抛下都是注定的宿命...兴许一年、两年,长则三五年,他便再次孑然一身。
刀无主则封,鹤无主则丧。
他本想等人离开后干脆利落赴死,只是冷不丁想起不久前对方亲口说过的那句话。
如若有情...该为了他不计代价活下去。
应北鹤转头茫然看了眼背后空旷的墙面。
可他不明白当身后无人时,该为何而活。-
幽静山谷中,只有偶尔马儿嘶鸣声,无数粮车堆成一列,四面八方满地尸骨。
“公子,我们探过了,前方并无埋伏。”
段星执闻言微微蹙眉:“怎么可能?”
“也许是恕雪台还没来得及过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灾民过来了,当务之急是将这些粮带走并放出赈灾的消息,将那些人引离地宫。”
“这儿到地宫用不了半天,我给了他两天时间,不会来不及。”段星执轻轻摇头,“此中必定有诈。”
他不闻不问整整两天,其一是秋沂城伤势过重,几乎没多少清醒的时间。其二就是为了试探竹公子。
这样庞大的粮车,转移起来绝不可能不留痕迹。
若是恕雪台在苣州还有除地宫以外的其他据点,他或许可以根据粮车的踪迹追踪过去。
偏偏对方按兵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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