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太暗,没人亲眼见过凶手真面目。但传得最多的,似乎是个少年人。”
老人说完,又赶忙否认道:“应当只是传闻,就算江家大多弟子精于医道,也并非半点武艺不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随随便便一个年轻人能拿捏的。”
“这么看来,是没什么能找出来的头绪了。”
“若真有线索,怕是也轮不到公子来。” 老人叹道,“玄冰散功效广为人知的那一刻,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只是怕落人口实,不敢硬抢罢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哪怕是如今,也还有人在暗中不死心地找着。”
段星执静默片刻,重新将视线放回萧玄霁身上:“找不到玄冰散的话,长此以往下去,他还能活多久?”
短暂转移的话题重新被拉了回来,老人从善如流从怀中掏出两张药方:“老朽只能开些温养之药,但他伤势实在太重,于恢复用处不大。若无玄冰散,恐怕...半月不到...”
段星执:“......”
萧玄霁显然维持着这种状态已远远不止半个月,也就是说,这大夫根本未诊出人体内真正的异状。
若非可能性实在太小,他都要怀疑当年抢走玄冰散的人会不会是萧玄霁。但身为天子,就算势微至极,想要民间的东西应该也不至于沦落到用这种下作手段强抢的地步。
要是能知道莫名给人吊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就好了。
脑中思绪千转,段星执看了眼安静躺在榻上的人,自知以眼前这大夫水平查清无望。也不再同老人浪费时间无意义纠结,抬手指了指后方:“我明白了,还请大夫替后边那些人诊治。”
-
萧玄霁自一片混沌黑暗中缓缓清醒,紧接而来便是脑中沉沉钝痛。
段星执刚站起身想跟着大夫去后殿看看情况,冷不丁被拽住。
“醒了?”
他只好暂且停下脚步,回身扶住撑着矮塌想坐起来的人。
“嗯...” 萧玄霁眼前一片漆黑,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向段星执的方向,轻缓眨了眨眼。良久,才有模糊的光影映入眼帘,而后逐渐变得清晰。
他下意识抬手想抚上眼前的姣好眉目,只是在即将碰到时,转而敛目轻轻搭去了人肩上。
不能太过分...否则会将人吓跑,再也不回来了。
这次伤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重,短暂的身魂分离似乎都难以延续他的命。呆呆只能将他暂且拖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无光无影,留在那儿久违地察觉不到任何痛楚。
除却耳边一直传来那只猫喋喋不休的抱怨,诸如一天到晚想着害它之类的话语,聒噪至极。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那只猫的气息似乎也越来越微弱。大抵又在尝试努力挽救他破败至极的肉身,亦或者说挽救它自己。
说起来...如果不是两只猫极其相似的外形,他大概也不会下意识将这东西抓了过来,而后阴差阳错的与其成功绑定。
至于没了那只猫之后他会死上多少次,好像都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事。
萧玄霁借着攀住人的力道慢吞吞站起身:“我睡着了...好吵。”
段星执:?
他和那老大夫根本没发出什么动静,何来吵一说。
“你带了大夫回来吗?”
“嗯,”段星执挣开轻飘飘抓着他手腕的手,将人摁了回去,“呆着,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那些刺客。”
只是他走出没几步,身后的人再次站了起来,试图跟上。恰逢窗外寒风吹入殿中,段星执回头看了眼,即便见惯了这几天的毫无生气,也不由被人一潭死水般的幽暗眸光慑住一瞬。
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兽类盯上。
似乎也察觉自己目光有些放肆,萧玄霁很快低下头,迈开步伐,身形微有些晃动。
段星执一时无言:“站都站不稳,还不躺着?”
这话只得来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不。”
只是片刻后,对方的确没再继续往前,乖乖站在原地,而后再次抬眼看着他,轻飘飘地吐了个字:“不。”
他不想一个人呆着。
段星执:“......”
他若是再将人摁回去顺带勒令不许跟上,萧玄霁大概当真会听话呆着。似乎是真把他当成了神仙,对他的话隐隐带着点不可名状的顺从。
只是这望来眼神盈满黯色,配上浑身是伤惨兮兮的情状,怎么看怎么可怜。
他轻叹一声,最终还是选择冲着人伸出手:“不过是一群跑不了的刺客,非要这么急着见干什么。”
萧玄霁一言不发伸手搭了上去,心满意足歪了歪头。
刺客?他为什么要想见那群脏东西。
-
“段公子。”
老大夫正在替其中一人包扎伤口,见他前来,赶忙抽出空回身行了一礼,而后诧异看了眼后方的萧玄霁。
以他的认知,这伤势能睁开眼有些意识都已经是奇迹。如今还能下地乱跑,实在让人大开眼界。
但不该问的不问,老人心如明镜,视若无睹。指了指已经被拖去角落僵坐着的数人自顾道:“这几位伤势较轻,不过是寻常的伤筋动骨,老朽开些药养两天就可痊愈了。”
“这两人腿上的伤口已经止住血,暂无性命之忧。但内伤颇重,不过老朽晚些时候替他们开些接骨养脉的方子。按例服用,不出半月也可好转。”
段星执看向地上因失血过多昏迷的人,正是适才偷袭他的那两人。
“那他呢?”
他走向被老人平放在浴池旁玉石台上的人,心中虽早已有数,还是忍不住道一声可惜。
他来这世界短短几日,见到的不惜命之人实在多。
“经脉俱断,恐怕不足三日生机。”
预料之中,段星执淡淡应了声,正想让人开几副方子让人临死前好受些,又听老人道:“但话虽如此,他体内似乎一直有股不知名气劲护着他的心脉。”
“那是什么?”
“恕老朽才疏学浅,实在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第37章
段星执看着玉台上的人目光微凝:“那便不必管他。”
这人紧紧攥着拳,显而易见还有意识。明明听得见他们的交谈,仍是一言不发,毫无动静。
也不知是对抗伤势无暇理会还是根本不在意。
但这番所为,其实是是仗着身怀保命符才对自己下手如此毫不留情?
为了逃出这儿心性狠绝至此,实在是个当暗探的好苗子,若能收归己用就好了。
段星执暗自道了句可惜,但也正因这种性情,让其为敌效力几乎是没可能的事。
可他如今偏偏光明正大地站在人敌对方。
不过他很好地收敛起了那点惋惜,淡然扫了人一眼,指了指对面身上伤口深浅不一的一群人示意道:“请大夫继续替他们上药吧。”
-
萧玄霁走上前,缓慢在人身侧蹲下,而后转头冲段星执露出个相当无辜的表情,喃喃道:“所以,他能去死了吗?”
这话惹得蹲在墙边低着翻找药箱的老人动作微微一震,下意识抬头回望了一眼,而后迅速转过头去。
段星执亦跟着顿住片刻。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似乎在那双幽暗的黑眸中看见了一点名为兴奋的色彩。没来由地让他联想起穿梭在街巷时偶然听见的某句关于灵帝的议论。
嗜杀无情、暴虐成性。天子一日不死,乱世一日不平。
似乎天下之祸端都因眼前一人而生,如今的各方动乱势力也大多打着暴君不仁,替天行道的旗号造反,浩浩荡荡集结成军。
诸多草菅人命、纵奸养贪残害忠良的事迹信手捏来,言之凿凿,提及时个个义愤填膺,仿佛所有人亲眼见过一般。
如果他未曾在人年少时恰巧见过一面,恐怕也不由自主地信上几分。但一个多年前便被困于高塔任人摆布的少年天子,要想避过符至榆左右朝堂局势招致民怨四起天下大乱,实在有些难度。
似乎是久未等到回应,对方很快垂下眼睑,换成了一句轻飘飘的抱怨,莫名带着几分委屈:“他先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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