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还是不够软,但比昨夜已好上太多。不远处是一张更为简陋的床,一板一薄被,简单置放在角落。
木窗微敞,借着月光隐约可见对方侧脸分明线条。
段星执毫无睡意,保持着匀速呼吸,很快收回视线看向窗外,而后不紧不慢将一支燃着迷香的烟筒塞给了一旁被他事先交代过的呆呆。
对方武功不低,加之窗户敞着,不奢求这东西能起到太大作用。不过只要让人睡得略死一些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离开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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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后头是座沟壑万千的荒山,段星执提着盏灯笼,不紧不慢行走在坑洼崎岖的路上。
婉婉意识昏沉间形容的地点很模糊,并无明显标记,他只能凭感觉在这座山头随意寻找。
幸好女孩年岁不大,独自跑不了太远,有炭土的地方一定在村庄附近。
不过他好奇的是,就这么个荒凉的地方,能活下来什么动物,甚至于毒性还不低。
比起孩童,他一个成年人寻找起来自是轻松不少,没费什么劲便在其中一处沟壑间找到了发黑的土层和数石。
凭他曾经在大乾视察过几处矿山的经验来看,足以确认这下方的确有炭可挖。
趁着这矿山尚未被开采,自然是得想个办法在被更多人发现之前以低廉价格据为己有。
段星执蹲下身令灯笼靠近地表,刚想再次确认一番黑土层,耳边忽而传来少许窸窣爬行的动静,正极速朝这边奔来。
不好!
他迅速起身听声辨位毫不犹豫掷出数枚暗器,将其死死钉去地里。
只是几声尖厉吱叫声响过后,动静还未停止。
借着月光,隐约可见那趴在地上的生着黑棕毛的硕大动物正疯狂扭动挣扎,与婉婉形容的咬伤她的东西像极。
是...老鼠?!
这异于常态的放大体型,他当即想起当日在鱼戏池中看到的群蛇。
锻体成功则刀枪不入,眼下这些被他钉死的老鼠显然还只是些失败玩意。
象、蛇、鼠...下一个又是什么?那些高坐明堂上的人究竟在暗中饲喂了多少这些东西?
需以活人饲之,难怪整个岷州明明还未彻底陷入战乱依然荒凉至此。民生艰苦,仍旧不管不顾施行苛政重税将百姓一步步逼为流民,显然为的就是这些老鼠。
但他不明白,这些人以亡国灭世为代价也要争到底的到底是什么。还是说那个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法,真需要以这样惨烈的代价来换。
段星执神色沉凝,冷冷看着不远处还在快速朝他方向爬来的鼠群。数量并不算多,但一人应付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何况这东西带毒。
他站在沟壑看向上方,反手钉杀几只逼近的老鼠,才运功跳上去,蓦然察觉身后一壑之隔,本该被迷药迷晕的人出现在另一边山头面容平静朝他伸出手:“那边不安全,跟我走。”
第126章
两人步履轻快沿着土丘前行,三三两两的鼠群很快被他们甩在身后。
段星执远远看了眼身后,这条路似乎远离村子,也不知道阿风准备将他带去哪儿。
“你早就知道这些老鼠的存在?”
“嗯。”
“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谢沐风倏然站定,侧目淡淡开口:“在此之前,你是不是也该先回答我,来村里的真正目的。”
“其一,种子。其二,矿山。”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段星执虚虚握掌敲着折扇不紧不慢走上前与人并肩,淡定回望,“实话实说,信不信由你。”
他本就试图与这人交好,自然需展示出几分诚意,不过鼠群的出现确实出乎意料。
谢沐风不解皱眉:“矿山?”
“这座荒山下方藏有大量未经开采的煤炭,我正是为此而来。”
无论何种兵器的冶炼,都需要大量炭火资源做支撑。这座山若是能和绯石武库一并落入手中,组建出一支足以与天鹰骑抗衡的军队不在话下。
早在出浦阳城前夕,他就隐隐生出了这念头。
与其深入查探完诸方势力后择良主而辅,不如亲自入局参与竞逐天下。
他注定要离开这个世界,原本并不欲以己身牵扯上太多人。这才始终只想以旁观者身份纵览全局,待到适宜称帝者出现,再伺机而动为其谋划打破僵局。
鲜于交际,届时抽身起来也方便,是以从未考虑过这一最快捷的方法。
只是一路过来,还是不由自主地与许多人沾染上了因果。加之时至今日出现在眼前的数种骇人异兽和手中已然掌握到的线索,无不昭示着这段时间幕后主导者的动作愈发频繁。
甚至称得上有些急迫,也意味着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以及星位图异象的预示——此方世界,再无有回天之力者。
或许从他选择回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没法抽离得太干净。
段星执面无表情看着辽阔荒山,心底无声叹气。
“所以你是为利而来?”
以买下一座荒山的价格拿到一座矿山,这其中带来的好处有多骇人,根本不必明说。
“是啊,这么惊讶做什么?” 段星执笑了笑,蓦然欺身凑近皱着眉的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看着像是什么特别清高的人不成?”
谢沐风深深凝视一眼,坦然道:“至少不像为利益不择手段之人。”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这人向来无利不起早。”
段星执回过身看着他们来时的路,荒山四面八方景致皆差不多,这人带着他也不知道来了什么偏僻角落,脚下除了土还是土。
但那些窸窣的老鼠动静确实已经彻底远离。
月色如霜笼罩大地,目之所及尽是荒芜。谢沐风站在侧方,视线不自觉停留在身旁人被渡上一层清冷微光的黑发上。
这人说这话时语气懒懒散散,笑意泛泛,明明是一番势利至极的言辞。偏偏从人口中说出,只让人觉得合该如此。
若想将人请动...耗以万千珍奇也理所应当。
他很难形容如今面对段星执自己是何种心情。
初次见面时他只是有些惊诧,这样一位活像造物主精雕细琢出的青年会无知无觉地躺在雪中任人摆布。本能驱使着他将人从那些围上去的不怀好意路人手中带了出来。
生着一副过分昳丽的面容,在这种世道向来是灾难。但与他何干,难得的善心发一次足以,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直到二度见面,几番接触下来,他才隐隐察觉这人的深不可测,望着时根本生不出一丝一毫亵渎轻鄙之意。
甚至于除非刻意,注意力实际鲜少会放在这张漂亮得不似凡人的面容上,更多的只有探究欲。他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心,但无法不对其过往来历生出好奇。
谢沐风静默着打量人少顷,很快收回视线道:“但叶家的人不是傻子,贸然提及买山,他们定会派人来此先行查探。”
“那就任他们查,这座山我要定了。”
本地仍受朝廷管辖,岷州州牧亦是钟家党派。钟三小姐曾赠过一枚印信玉,他最初是想假借钟家之势与叶家谈判拿到山再说。不过鼠群的存在,意味着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
无论在这山中饲鼠之人知不知道下边有矿,绝不会轻易让荒山易主,说不定叶家本就是这些鼠群的饲主之一。
如今一来,只能另行其道。
不过他更倾向于背后饲主只将这地方当做无人荒山,否则偌大岷州,想以流民为食能选址的隐秘地方有太多了,没必要如此奢侈浪费一座矿山。
“我说了这么多,现在能轮到你坦诚了么?谢将军。”
拂雪啃着辣椒砸吧着嘴默默躺回锦囊,天知道他下午睡醒正偷摸探头看看外边,一眼见着熟悉的身影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早年还和萧玄霁绑在一条船上生死与共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午夜梦回见着谢沐风目露煞气提刀前来将他俩千刀万剐。
呸,萧玄霁自个儿做的孽,日后总算不会拉上它一块儿偿了。
谢沐风僵硬一瞬,很快恢复如常:“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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