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很漂亮,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除却那拢着他肩膀的手让萧暥觉得有点不自在。
然后他又对谢映之道:“先生精通医术,子衿就拜托先生了,如需要什么药材,先生尽管告诉我。即便再罕见难寻的药材,我这里也有。”
谢映之点点头,也不推辞。
容绪的车是低调奢华的皇家古董马车,连四壁都用锦缎包裹,相比之下,谢映之的车清简得很,也没有容绪车上那么多设施。
可怜萧暥今天是心神俱疲,还服了紫玉散,身子现在还有点虚软无力,他靠在车壁上,车身一晃动,就有点膈着,比起容绪在车厢里放满了软垫,对他照顾地无微不至,谢映之这车实在算不上舒服。
但是车行起来,鼻间却似有似无香气萦绕,像山泽草木间的清香,倒是甚为宜神。
谢映之道:“你身虚体弱,不能受寒,切忌劳损,心力过耗,你今天三样全占了。”
萧暥有气无力道,“写诗也算损耗?”
谢映之指出:“你何止是写诗,今日你周旋于那些人之间,思虑怕是片刻也没得空闲罢?”
萧暥被他看出心机,默默闭了嘴。
这谢大名士看似漫不经心,却对周遭的一切洞若观火。他说话做事看来都得留心,别漏出什么破绽来。
就听谢映之道,“你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萧暥赶紧:“不劳烦先生,只要捎带我到朱雀大街就可以。”
送他回去?开玩笑啊,送回将军府吗?他这身份不就曝露了?
谢映之淡淡道,“朱雀大街,那里有三十七坊间,中户人家百余户,深宅大院都不下数十户。我观萧公子出身也非寻常人家,所以你是住哪一坊?”
萧暥又是一惊,这谢映之不是在晋阳吗?怎么他对大梁城的街坊这么清楚?
还有……他就是搭个车吧,怎么感觉还要查他户口了?
谢映之好整以暇问道,“所以,我该送你到哪里?”
萧暥赶紧在脑子里寻思,要么胡编个朱雀大街附近的住户?小户人家,那么多姓氏,谢映之总不会都知道罢?
但是小户人家,寒门子弟……容绪会送你貂裘?
那么大户人家吧?但这一带有什么大户人家,谢映之该不会都门儿清?
他只是略微迟疑,就见谢映之微微敛眉道:“难道你居无定所?”
萧暥赶紧道:“哦…不是…”
谢映之道:“既然如此,你就跟我回去罢。”
萧暥:……
什么?!
跟他回去?回哪儿?
谢映之道,“在外间没得细看,回去正好替你仔细查看一下。”
*** *** ***
那是一个三进的宅院,夜里廊下点着灯,灯光映着青青翠竹,花圃里种着奇异的花草,在寒夜里幽香阵阵,恍若春深月夜。
开门的是纪夫子,看到谢映之居然会带了人回来,明显愣了下。
纪夫子上一回见到萧暥,他是易妆术改变了容貌,而此刻萧暥的脸上留着容绪的给他画的妆容。所以纪夫子没有认出他来。
夜里幽暗的光线下,纪夫子只觉得此人容貌昳丽,妩媚夭柔,不想多看他,眉心都皱成了川字,不解地望向谢映之。
谢映之毫无解释的意思,吩咐道:“伯恭,让人收拾一间舒适的厢房。 ”
然后就带萧暥径直穿过院落,走向书房,一边道,“这里是谢氏在大梁的一处宅院,也就十来间屋子,大多是后没有人住,得收拾一下。”
萧暥心道,看来晋阳谢氏这样的世家望族,除了晋阳外,在其他的大城市都有住所,所以他们是不会去住客栈的。
进了屋,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谢映之让人先上了茶点,等仆从出去后就关上了门。
萧暥肚子已经有点饿了,刚把一块芙蓉糕放到嘴里,就听谢映之道,“衣裳脱了吧。”
他差点没当场噎死。
什么?!
谢映之见他站着不动,闲闲走过来,抬起手。
萧暥赶忙道:“我自己来。”
一边心道,他这看病还要脱衣服?
谢映之一副从谏如流的样子,收回手,旋即转身拿起了案头的一盏雁足灯。
这边萧暥刚解了外衫。正犹豫着这样行了吧?不用脱中衣了吧?
谢映之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可以了。”
萧暥刚刚缓了口气,就见谢映之施施然走过来,一手持灯,一手轻飘飘地一扯,系带松脱,衣衫像蝶翼般滑落到肩膀以下。
萧暥:……
原来‘可以了’的潜台词是‘我来’。
虽然火盆烧得很旺,冬夜里萧暥还是觉得冷。尴尬得冷。
灯光下,肌肤光润如玉。萧暥很瘦,浑身没有一丝赘肉,但绝不显得单薄羸弱。
相反,他肌肉均匀柔韧,线条优美凝练。此刻那纤细的腰线被暗金色的烛光勾勒出来,尤显得惊心动魄。
谢映之凝神看了片刻,不动声色挑亮了灯。
萧暥简直自暴自弃……怎么还要挑灯看?
随即谢映之拨开他耳边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目光停留在他明晰的锁骨下方,那里有一处很淡的印记。
“之前在梅树林,给你散衣衫时,我还以为是梅花的阴影,没想到你真有旧伤。”
这处伤疤萧暥是知道的,在他检视这个壳子的时候就看到过,他当时想到原主戎马半生,便当这是战场的纪念章了。
而且,确实是纪念章,因为这个疤痕已经淡去,留下粉色的一点,形状像几瓣梅花,印在冰雪般的皮肤上。
谢映之修长的手指轻轻拨过,“这不是兵刃箭矢所伤,是秘术留下的痕迹,伯恭只说你是中了毒,其实错了,你是中了术。”
萧暥心中一诧,中术?
谢映之道:“我如果猜的不错,是苍冥秘术中的噬心咒,此咒被你当年强行拔除,造成心脉具损。”
萧暥心想,以原主的彪悍作风,确实是会做这样的事情。
谢映之道,“好在施术者咒术学得不全,或者受限于天资,不然这噬心咒没那么容易拔除。”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微微一顿,淡若无物的目光中竟有一丝怜惜 ,“拔除噬心咒,痛比剔骨钻髓,拔除后半年动弹不得,你当年受了不少苦罢。”
萧暥心道,其他不敢保证,但原主确实是条硬汉。最后就算是被武帝千刀万剐,也没见他流露出半点惧色。
可原主那么厉害,又是谁能伤得了他?谁能给他下术?
而且这苍冥族不是已经消失了近百年了吗?转念一想,苍冥族虽已消失,但苍冥族的秘术却还有人在用,比如摄魂箭不是依旧还有人在用么。
他心里正寻思着,就听谢映之道,“我玄门中虽有破解噬心咒之法,但是要治愈你心脉的损伤,还要容我寻思后,调配药材,给你慢慢调理修复过来。”
萧暥一听有戏!
“你这心脉损伤有些年月了,修复过程较为缓慢,并且在此期间内,你当好生修养,不能再劳心费神,损耗身体。”谢映之说着抬手为他扶起衣衫。
萧暥一边忙着穿衣,一边心里暗叹,只希望这时局能平缓些时日,半年或者一年,给他休养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纪夫子推门进来,道,“师父,晚饭准备好了,请你跟客人……”然后他忽然一愕,看到了萧暥衣衫不整,光润的肩膀半露着,一旁是气定神闲的谢映之。
老爷子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脸都绿了,扭头拔腿就跑。
萧暥一脸黑线:“夫子,等等……”
他回头颓废地看谢映之,这是你徒弟啊,你也不解释一下?你不怕落个为师不尊的名声吗?
谢映之促狭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晚间吃饭的时候,谢映之算是有劳大驾地稍微解释了几句。
纪夫子听了脸色顿了顿,然后犹豫道,“师父,其实破解苍冥秘术,还有一个快捷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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