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迷迷糊糊感觉到魏瑄替他熄了灯。
魏瑄走出营帐,望了望冻云密布的天空,眼中忧郁重重。
他的营帐就在萧暥的大帐旁边,魏瑄靠在榻上全无睡意,一只耳朵听着隔壁萧暥的动静,怕他冷了咳嗽了有什么需要,一只耳朵听着帐外呜呜的朔风呼啸声。
冰天雪地里。他的鼻间又隐隐闻到梅花孤寒清冷的香,若有若无,似远似近地萦绕着。
他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了帝王的孤独。
坐拥四海的孤独,就像噬骨销魂的毒,无药可救。
他看着晨曦从寒狱的窗户里照进来,又看夕光渐渐黯淡下去。
冬已残,化雪的时候其实最冷。
好在榻上那人已经不用经历那一遭了。
武帝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怕冷。
萧暥从来都不让世人知道他的弱点。好像他永远都是坚不可摧的。
“你骗了朕。”武帝静静道。
他一直以为强大的不可战胜的对手,一直以为那人锋锐如剑,不可摧折。
实际上这柄无坚不摧的利剑在无数次惨烈的战争中,早就已经支离破碎了。
最后的那段日子,他更像是留在世间的一道残影,只需要一阵轻风就能吹散了。而自己却还以为他是不可逾越的高山铁岭,大动干戈处心积虑地对付他。现在想起来着实是愚蠢。
说到底,还是被他骗了。
年轻的帝王一点一点回忆着那个夏天发生的事,一边用秘术像绣花般一针一线地修复了他身上的伤口。
他容颜依旧,栩栩如生。
灵犀宫里,三千世界,皆寂寞如雪。
回魂术毫无作用。
“你去哪里,朕怎么找不到你?”帝王喃喃自语,
曾贤小心翼翼趋近,抹了抹眼睛道:“陛下也有苦衷的。”
“苦衷?”武帝冷道,“朕连一人都保不住罢了。有什么资格说苦衷,不过……”
说到这里他眸中寒光一闪:“你这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杨拓胆敢欺君,他背后的那群牛鬼蛇神,也该收拾了。”
他忽然长身而起,一双渗着红丝的眼睛里凝起两朵阴森的寒焰。
魏瑄猛然惊醒,又是这个噩梦,连打一个瞌睡的间隙都不放过他。
紧接着就听到苍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魏瑄,你让我盯着的那个北狄部落的老怪物,果然有问题!”
*** *** ***
大帐里
魏瑄走后,萧暥躺在床上其实睡不着,发烧,头痛得睡不着。
他心里寻思着,不是说老弱病残不会有高原反应的吗?他这算怎么回事?
他现在不仅是心口疼了,还头痛,心悸,连眼睛也疼。眼角还有点湿润,情况不大妙。
他本来想找面镜子照照,忽然意识到这军中根本有没有镜子。
事实上他重生以后就没怎么照过镜子。
他觉得自己生得这副模样,再手里拿个镜子照,算什么?顾影自怜?这画面实在有点美……特么的太娘了。
所以萧暥几乎不碰镜子。
反正每天都有云越替他束发,云小公子的审美他是绝对放心的。所以营帐里也从来没有镜子那玩意儿。这几个月疲于奔命整天搞事情,他都快不记得自己啥模样了。
他想让亲兵给他找面镜子,又觉得还是挺不好开口的。他一个糙汉子照什么镜子。
想了想,他摸到了他放在床头的短刃,寒光一闪。雪亮的刀刃上就映出一双清夭妩媚的眼睛,眼尾一抹残红,眼底还有血丝。
萧暥听说过,高原上会造成眼压升高,眼睛充血胀痛。视力都会下降。
萧暥倒霉兮兮地想,他前天装病,特么的今天就让他真的病,那他这双眼睛以前还装过瞎,以后不会让他真的瞎罢?
就在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帐外忽然由远及近传来纷乱的喧扰声。
一名亲兵匆忙进来报告道:“主公,凉州军前来劫营!”
萧暥心中顿时一诧,曹满居然主动劫营?
他心念电转,曹满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这是要趁他立足未稳,趁夜偷袭,先发制人?
萧暥快速地一条条往下想,曹满手中只有四千军队,根本不敢主动出击,除非是……
他心中猛地一沉,曹满在野虎岭山寨中还有驻军!
难怪他弃野芒城而直奔野虎岭。
萧暥倒抽一口冷气,怪只怪他自己之前屡屡诈曹满,屡屡得手,不由得就轻敌了,以为曹满跟禄铮似的。
曹满毕竟是一方诸侯!
这次是他失算了。
萧暥想到这里,一把掀开被褥,忍着胸口的阵痛,咬牙道,“备甲!”
冷硬的铠甲压得他肩头一沉,周身的一点点热气都被吸走了。
一开帐门,凛冽的朔风夹带着雪花扑面而来。
曹满挑的好天气,真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萧暥眼眸中闪过冷漠的杀机,厉声道,“狍子,率一百人保护晋王。其余的人……”
他话音未落,狍子道:“大头领,那孩子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第197章 诱杀
山谷间喊杀声冲霄而起。
大帐外,火光闪烁,刀影纷乱。第一波身着重甲的武卒已经冲入营中,个个形容狰狞,和锐士营的官兵砍杀在一起。
萧暥迅速下令他的亲卫营前去寻找魏瑄,然后强压下胸口的隐痛翻身上马。
他紧了紧手中剑柄,寒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烧得有些昏沉的头脑顿时一清。
萧暥从容不迫道:“弓.弩手,远敌攒射。刀盾兵,近敌格杀。”
他的声音清越果决,丝毫听不出一点病中的孱弱。
“伏虎!”
“在!”
“率本部分两路包抄营中敌军。”
“是!大头领!”
“狍子!”
“在!”
萧暥眸子里掠过一丝冷意,“你率五百弓弩,监视北狄大营,若有任何异动,格杀之!”
“是!”
在他的军令下,各营的锐士迅速翻身上马,兵分两路,一路清剿营中敌军,一路迎击营外来敌,更远的敌人则用箭雨招呼,调度从容,井然有序。
最后他接过亲兵手中的弓,箭簇浸了火油,微微偏了偏头,眯起眼睛。
森冷的箭尖对准了黑森森的敌军中一名身着金灿灿的鱼鳞甲的阔面虬髯的将领。
弓弦绷紧,一箭如流星疾火,撕裂了寒冷的空气,带着尖啸掠过夜空,对方魁梧的身形像一座小山轰然倒下。
那是敌军的前锋将领。周围的重甲武卒顿时愕然,一时不知所措。
火光映照萧暥的眼眸,燃烧着烈烈战意。
激战中的锐士营官兵,一看到他就像有了主心骨。
营中官兵立即形成十数小股,分头截住已经开始溃散的敌军,惨烈的金戈之声贯彻夜空,刀光剑影、激血飞溅。
而营地外围,无数沉重的盾牌竖起坚固的城墙,上千支锋利的破甲箭越空而起,冰冷的箭雨在谷中倾泄而下。
北狄大帐外静悄悄的,
狍子率领的五百弓.弩手已经就位,数百支冰冷的箭对准了营地。
稍有异动,格杀勿论!
*** *** ***
纷乱的火光映在牛皮大帐上,臧天端着一碟血,涂上几位首领的面额,“驰狼神保佑,今夜我们定能击败强敌,重新成为草原的主宰……”
他的话音未落,一名士兵进帐来报:“大巫,诸位头领,晋王来了。”
臧天一诧,就是那个画得很好的小鬼?
施渠不耐烦道:“听说那小鬼是中原皇帝的弟弟?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臧天神色阴郁,“让他进来。”
魏瑄一进帐就闻到一股牲血腥臭的气息。
脸上划着血痕的头领齐齐转头,目露凶光地看着像他。
凝重的气氛和浓烈的杀意交织在一起。
魏瑄近前几部,视若无睹般用流离的北狄语开门见山道:“诸位,曹满被围野虎岭,已是做困兽之斗,他今夜劫营必败,我是担心诸位的安危,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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